第二十四章 博士也要扫盲-《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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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中队,我放下水壶来到操场上溜达,这是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有些爱干净的犯人则端了盆清水,用香皂细细搓着脸和手,仔细清除皮肤褶皱以及指甲缝里负隅顽抗的煤屑。而这时夜班的生产组起床了,也在操场边洗漱闲聊。

    我的师傅冉其军是个藏不住话的实在人,开始第n次跟人宣讲他的大学生徒弟如何有质量,如何如何主动请缨干活,还"健步如飞,头次下坑就自己爬上了一千五百级台阶"。由于宣讲的次数频繁,他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想象力,最新的版本中涌现出了不少可歌可泣的四字成语。

    我有自知之明,忙面红耳赤退避三舍,就当我可爱的师傅在吹嘘别人。

    开饭了。

    做完饭前祷告,我利索地干掉了两大碗抿圪抖--我怀疑世上是否真有厌食症,谁没食欲?欢迎到854副巷来把帮!

    饭后稍微休息一会,就该上课了。今晚是文化课(数学课),要到教学楼去上。

    中队学习委员柳大荣高看我一眼,他客客气气告诉我:"小洪,透他妈,不管谁到了这里都得跟着上课,这是个程序问题。我给你报个初三,你跟着混两个月就毕业了,以后就再也不用上文化课了。"

    柳大荣说的程序,是指监狱对犯人开展的文化教育。所有犯人下队后(除了直接分到教育科当老师的),都要由各中队学习委员按其文化水平上报并分班学习。

    文化课分为扫盲班、小学班、初中班三个级别,课程只有语文和数学。生源状况呈橄榄状,少数目不识丁的是橄榄的下端,一律进扫盲班,规规矩矩跟着讲台上的犯人教师念"a、o、e",并认真抄写作业。

    小学文化的犯人最多,是橄榄的中部,不少年纪大的犯人都是"高小"毕业,相当于小学四年级文化程度。

    初中以及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的犯人构成了橄榄的上端,属于少数派,进初中班混几天日子后,即可毕业。换句话说,一个目不识丁的犯人进来后,只要刑期足够长,是必须从扫盲班一直念到初中毕业的。

    我曾经是大学生,可这不管用,就像很多中国的文凭在美国不算数一样,你在社会上的受教育程度再高,进了监狱也必须得到大拿的承认--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规矩。哪怕你是个博士,如果学习委员不买你的帐,把你分在了扫盲班,你也得老老实实去读"a、o、e"!

    今晚来上课的犯人不少,有点闹哄哄,柳大荣于是吆喝一声:"注意互监组!注意课堂纪律!谁要是不老实,让教育科扣了咱中队的分数,打不死你个狗透的!"

    数学课老师的是个二圪旦(刑满释放后自愿留矿就业的人),姓高,留矿就业已近十年,在外面找了个媳妇,生了个娃娃,小日子过得不赖。

    高老师是个有点谢顶的中年男子,"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服刑时就在教育科上数学课,刑满后留矿重操旧业,自然轻车熟路。鹰营矿所有老师中,能教初中数学的只有两三个,高老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对待犯人很和气。也许他扪心自问,以前曾是我们中间的一员,现在尽管是自由身,不过毕竟没有穿制服,不愿意或者说没资格和我们摆架子。

    柳大荣向高老师隆重介绍了我,后者连声说:"知道,知道,前一阵子就知道了!"说罢拉起我皮肤褶皱里全是煤屑的脏手,热情摇晃:"小洪,我们以后共同学习,共同学习啊!"

    此后,高老师每次上数学课,讲到几何证明之类的题目时,总要笑着问我一句:"小洪,这样解题对吧?"引得众人侧目,我尴尬苦笑。

    后来我明白了,与其说高老师是抬举我,不如说他作为一个热爱科学、敬仰知识的"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对与大学沾点边的犯人,多少有点好感。

    下课后已是九点多,众人无不哈欠喧天。这和我之前提到的吃饭有异曲同工之妙,在854副巷汗流浃背地把帮,不仅是治疗厌食症的最佳办法,治疗失眠同样童叟无欺,立竿见影。

    于是,各班按临时互监组回监舍睡觉(互监组制度真是无孔不入得可爱,弄得我出狱之初,一个人上街时总隐约有点不自在,很想找个人互相监督一下),而我的"把帮处女日"也就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完美谢幕了……

    后来得知,我们这一批下组的四个人中,老鬼刘才清运气最好。第一天出工时,他们组里的值星员见他是三劳改,年纪也大了,而且按规矩新人头天下坑不用具体干活,便跟他客气几句,让他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先适应适应。

    哪晓得老鬼刘才清还真敢摆谱,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片树叶就当成森林。他反手捶着腰,一边咳嗽一边说:"真是对不住您几位,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跟着大伙走下来再走回去就谢天谢地了!您几位看我这张老脸,抬抬手,以后也别具体安排我干什么,不是我不干,实在是干不了!"

    这老鬼真是个老混混,蹬鼻子上脸,头一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摆出一副"啥也干不了"的强硬态度。当然,他这么做也有道理,一是他确实身体不行,干不了什么。二是按照监狱里的潜规则,要么一开始就硬扛,死乞白赖就是不干;要么一开始就服软,咬碎牙齿和血吞,埋头苦干。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先软后硬或者忽软忽硬,只能说明你是个贱种,不仅会被打个半死,活还得照样干。

    老鬼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他忘了他这是在大名鼎鼎的鹰营矿"毛驴队",这一套根本行不通!

    值星员听了他的真情告白,心里指不定暗暗发笑--狗日的你以为你是大拿啊?你以为这是在你那几巴掌大的街道上、小区里,你的地盘你做主啊?滚你妈的卵蛋!

    不过由于这是老鬼第一天下坑,值星员也怕出点什么意外,也就没有大耳光招呼他,正琢磨着回头怎么收拾他呢,老鬼的好运气来了。两天后鹰营矿突然接到上级通知:余刑在十八年以上、年龄超过四十岁的老犯人,一律转往劳动强度稍轻的柴油机厂服刑。

    老鬼刘才清顿时感激涕零泪光闪烁,发自心底拥护党的好政策,高唱着"爹亲娘亲不如党亲",抱起铺盖卷,逃过无间道,滚往柴油机厂养老去了--他深知如果在鹰营这样硬扛下去,也许可以二十年不出工,或者出工不出力,但绝对不会少挨打,更不会少关禁闭和严管,那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不能熬过这二十年,可就难说喽。

    而另外两个来自酆阳的板油小窦和小卓,可就没老鬼这样幸运。这两人都是泥腿杆子出身,毫无背景可言。因此尽管是头次下坑,值星员却根本不提"新人第一天不用具体干活"的潜规则,只把大板锹劈面扔过来:"滚到前面把帮去!"

    于是两个板油汗流浃背抡了足足一个班的大板锹后,收工时都瘫倒在了要命的一千五百级台阶前,在七嘴八舌的怒叱辱骂声中,被人抬死猪一样用撬棍抬了上来。

    两人的厄运并未就此止步,两月后的一天,他们在工作面上把帮出碴时,头顶上的岩石突然松动下坠,直径二十多公分的粗木柱子竟被齐腰压折!

    当时工作面上除了这两个菜鸟板油,还有个老犯人,老犯人自然清楚安全生产责任重于泰山,也晓得命只有一条,因此脑壳里的弦每时每刻都绷得很紧,一边干活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而这两个可怜的板油却神游化外心手分离,也许正在哀叹漫漫十五年徒刑如何熬过,导致灭顶之灾来临时,脚下慢了救命的半步。

    一声可怕的闷响过后,老犯人边跳边吼"快跑"!先说小卓,这小子还算腿脚快,尽管慢了半步,大半个身体却勉强扑到了已经发好碹的巷道里。

    小卓的脑壳和上身安全了,下肢自膝盖起却被暴雨般落下的石头完全压住!石头太大太多,足足有好几吨,他的腿一时抽不出来,怎么办?等搬完石头抽出残腿再送去医院,只怕人早就翘辫子了!

    还幸亏值星员杀人犯出身,不仅足智多谋,还胆够狠,手够辣。他一边抡起锹口尖锐锋利、寒光闪闪的大板锹,照着小卓白骨森森的膝盖处一顿猛剁,一边叫人往小卓的胳肢、腰上系宽腰带,再拴上钢丝绳,用卷扬机硬往外拖--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断腕",现在演绎成了"巨石压腿,犯人断膝",当然还要加上行之有效的"独马分身"。

    最终,人是弄出来了,但两条小腿却因为连剁带拽,硬生生与身体隔海相望。

    一开始小卓还能间歇性发出骇人的惨叫,后来却慢慢安静下来--他不是坚强,是已经休克了。

    地面调度调来一辆拉勾木板的机车停在巷道口,大伙七手八脚把小卓抬上去,这才发现彼此都成了血人。

    三个月后,小卓以两条小腿的代价换得了自由,像罗斯福一样坐着轮椅离开医院回到了故乡。

    另一个板油小窦的运气显然没有小卓好。也许是平日里被人叱骂惯了,老犯人一声大吼过后,小窦没有在第一时间醍醐灌顶,而是下意识地先愣了愣,这才手忙脚乱往外跳。

    电光火石间,小窦跳在半空的身体与"巨石雨"亲密接触,可怜半个脑壳被巨石拍进胸腔,当场死亡。还多亏老犯人百忙之中在巷道里伸手拽了他一把,他的尸体才不至于完全埋进小山一般的石堆中。

    饭要一口口吃,救人也要一个个来。大伙群策群力帮助小卓"断膝"之后,这才有时间来收小窦的尸--严格来说,是收"碎尸",因为他遭遇巨石迎头猛击,早被砸成了一张惨不忍睹的人肉烙饼!

    消息传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斯人已逝,生者言善。值星员老胡作为我们这组的最高行政长官,先是长叹一声,聊表哀思,继而语重心长总结经验教训:"透你妈,两个板油一死一残,血淋淋的事故告诉我们,在临时支护的工作面底下干活,需要多么的注意力集中!技术规程上早就有规定啊,下坑劳动时不要想其他心事,唉……"

    冉其军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紧接着发表了不健康的宿命论观点:"人啊,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命!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这话听着耳熟,我猛然想起,离开金城监狱之前,姬队长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每天的关键词基本都一样--昏昏欲睡的早晨;饭前祷告;美味却只能勉强吃饱的班前餐;三大件,脏窑衣,大铁锹;出工八公里,小跑;一千五百级台阶;有渣出碴,没渣打眼放炮;在弥漫的炮烟中摸索前行;和死神赛跑,拼命把帮、出碴、装斗;扛着沉重的木柱子往前送;隔几个班垒一次墙,发一次碹;收工八公里,快步;凉凉的碳素墨水澡;芝麻烧饼,抿圪抖;皮肤褶皱和指甲缝里的煤碴,黑眼圈,脏床单;政治课,技术课,文化课;疲惫,饥饿,严重的缺乏睡眠……

    日复一日,我在简单中麻木,在重复中沉沦。而这些不堪回首的关键词,已经烙印般烙入了我的记忆深处,篆刻在了我的青春年轮上。

    在与苦难的博弈中,如果说麻木是适应的变种,那么,好吧,死狗饶不过剥皮,醉了还在乎多二两?再怎么难,还能难得过在854副巷这个无间道里把帮?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就是拳王泰森的陪练,我就是抱头含胸的肉沙包,我要让我的抗击打能力成几何倍数递增,我要逐渐适应面前这个狰狞的对手……

    只是,我实在太累了!

    这天收工后,蹒跚在上坑的黑暗中,一路上没人吭气。

    我浑身像散了架,身体麻木的同时,欲望也麻木了。我没有瘫倒在漫长的一千五百级台阶前,却瘫倒在了坑口的空地上,连班中餐那两个香喷喷的烧饼都吃不动了--胳膊抬不起来。师傅冉其军拿着我的烧饼,祥林嫂一般喃喃自语:"他连芝麻烧饼都不想吃了,他连芝麻烧饼都不想吃了!"

    尽管与头帮、二帮出大力的骨干们比起来,我受的这些苦并不算最重,可对我而言,这已经是超负荷超强度,因为我不能和正常人相比--绝大多数身体健康的犯人只是意识暂时冻结,他们经过两三个月的超强体力劳动后,身体各方面的机能会逐步适应,不仅力气见长饭量见长,而且也确实如老犯人们所言,"吃饱了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浑身是劲"。

    我却不行,我貌似高大强壮,实则外强中干,因为我有病,而且是相对麻烦的肝病!

    我母亲的家族里很多人都有肝病,因此,作为主要传染方式之一的母婴传染,我从出生之日起,血液里就携带着肝炎病毒,并且这可怕的病毒将烙印般伴随我一生,就如同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出身一样,我无法逃避这个噩梦。

    肝病患者不能劳累,要多休息,要补充足够的营养,可在巷道里把帮的我,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些--入狱前我只是个乙肝病毒携带者,熬到出狱后,我去医院做b超,发现自己已经是肝纤维化患者了,也就是俗称的"早期肝硬化"。

    可既然不能改变现状,那我就只能去面对--我安慰自己,肝病也不是什么急性病,慢慢扛吧,只要力所能及尽量保养,尽可能让症状不恶化,就谢天谢地了。

    我的要求不高,活到六十岁就心满意足。话说回来,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点毛病?过去我的老家是癌症高发区,特别是食道癌,俗称"吃不得病"。听爷爷说,以前少数赤贫的家庭,老人如果不幸得了这种病,只要捱过六十岁,会自己主动提出来,让家里人去事先选好的坟地里挖坑,上面再简单搭个茅草棚。老人就蜗住在坑里,躺在薄席片上,和旁边同样等死的老头老太太乐呵呵谈天说地,视死如归。家里人隔三两天来送一次饭,老人如果咽气了,则就地办丧事,悲天抢地加吹拉弹唱,俗称"白喜事"。

    凡事要善于比较,有些极端的事更要善于阿q--和可怕的"吃不得病"比起来,我的肝病简直就是捡了天大便宜,起码不用挖坑等死嘛。

    下坑不到几天,我练就了一项绝技,哪怕只有两分钟,都可以闭上眼眯一会儿。尤其是回到监舍后,只要坐上小板凳,靠着墙我甚至可以呼呼大睡。

    当然,不光是我一个人可以随时随地梦会周公,有时睡得正爽脑壳猛戳一下醒了,往往发现旁边有不少出大力的犯人都像我一样在靠墙酣睡,而少数没打瞌睡的人,也都很自觉地悄声说话。

    不过,再怎么累,再怎么想睡,一旦下坑干开了活,我总是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从不偷奸耍滑,从不出工不出力。

    这得益于老犯人经常谆谆教导我们,说我们赶上好时候了,现在的新犯人下坑把帮,是从后面一步步往前,先把四帮、五帮,随着身体的适应,逐步把三帮,最后才到二帮、头帮。而在过去,新犯人头天下坑,逑也别说,值星员劈面扔给你一把大板锹,直接就是最苦最累的二帮!干不动?嘿嘿,男不怕累女不怕戳,多打几棍多踹几脚,没有干不动的活!

    老犯人还隔三差五忆苦思甜,说现在的改造环境真是好多了,放炮以后,如果工作面上有一块大石头需要往后掀,两个人掀不动就仨人,还掀不动就四个人。这要在过去,一块四五百斤重的大石头,如果安排你们两个给老子掀出去,那就绝对只有两个人,而且必须撒着欢儿地掀,掀不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见过骡子拉重车上坡吗?巷道里也一样,人嘛,就像骡子,受些打受些刺激,力气就会变大。值星员抡起木板,一下下重重地砸在你俩脊背后,你俩挨着打,嘴里喊着号子,"一!二!嘿!一!二!嘿!"几下就能够把大石头掀出去。人就是贱,尤其是板油,非得打着点儿才能使出全力!

    老犯人更喜欢现身说法,说以前他们一天下来,只有一个姿势--抡起大铁锹往身后出石渣,一干就是好几年。而现在干活,干不动了可以悄悄直起腰歇一会,这在以前想都别想,三大员手里的勾木板专等着招呼偷奸耍滑的板油,你刚直起一点腰,"呼……啪!"说时迟那时快,勾木板瞬间杀到,劈头盖脸泰山压顶。因为以前光抓生产,或者说重生产轻教育,为了生产任务打板油,干部一般不管。如果你身为板油还不识相,在坑下挨了打,回到中队敢去"点炮",那干部不仅不会为你作主,相反还很有可能赏你一口千年老痰:"呸!组里那么多人干活,为什么三大员不打别人光打你?肯定是你出工不出力!"

    当然,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坑下从来就不乏没骨头的家伙,为了不流汗或者少流汗,信奉性工作者信奉的"肚皮底下一个眼,走遍天下吃花卷",挖空心思开发自身资源。

    四组原板油现瓦斯员小浙,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这小子尽管懒得屙血,却很有心机,下队仅半个月,便对自身条件、改造环境、改造前途作了一番认真务实的"性价比"权衡--外地人、家徒四壁、毫无关系背景、九年徒刑,简直是一只永无出头之日的癞蛤蟆,怎么办?惟一的出路就是卖瓜。

    于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小浙恰如其分出现在了老毕面前。

    小浙尽管獐头鼠目,面焦齿黑,长相不感恭维,却很会扬长避短。他的卖瓜哲学很值得社会上相貌不佳、婚姻不幸的女孩或女人们借鉴--脸蛋是刺激性欲的重要组成部分,却不是惟一部分,西施和无盐的下半身比没有多大区别。

    小浙不仅用朴素务实的语言诠释了"可爱决定美丽,而不是美丽决定可爱",更身体力行,先用吴侬软语搞得老毕心猿意马,皮酥骨痒,再半推半就,欲脱还羞,褪下还算干净的窑衣裤(下坑不久),露出一身江南人特有的白肉(这小子怪就怪在脸黑瓜不黑),终于惹得干涸了相当长时间的老毕血脉贲张,举枪致敬。

    小浙卖瓜后,很快从火热的把帮前线调出来,每天快乐地专职放空斗,快乐地偷懒打盹。

    事已至此,本该相安无事,郎欢郎爱,卖瓜的卖瓜,下瓜的下瓜,各取所需,可偏偏小浙是个贪图享受、以"不知足为常乐"的傻瓜。放空斗的日子一长,他人心不足蛇吞象,时不时向老毕吹"瓜上风",撅着瓜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撺掇"恩客"帮自己再调个工种,而且指定要去电工组或瓦斯组。

    "瓜上风"吹多了,而且总是在最爽时提条件,老毕便日久生厌--这不是恃瓜耍泼,勒索卡要,拿捏领导吗?多让领导丢面子啊!还算老毕有情有义,他在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小浙调到瓦斯组后,才一脚把他踹开,另觅新欢去了。

    由此可见,人啊,无论是找老婆还是找瓜旦,都要睁大眼睛,对那些不掂量自身斤两,还索求无度的无耻之徒,一定要慎之又慎。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小浙这种猥琐瓜旦尽管混得很龌龊,可毕竟得了实惠,和他比起来,我们三组的小张简直算得上是倒霉透顶。

    集讨吃鬼、凄死野鬼(当地土话孤魂野鬼之意)、傻逼篓子、公共瓜旦、超级贱货等荣誉称号于一身的小张是省会人,曾经因为坑下最忌讳的出工不出力,无数次被暴打过,甚至连打他的人都打得厌烦了。

    其实小张也是身强力壮有一把好力气的,在老胡等三大员虎视眈眈勾木板、撬棍的监督下,也能哗啦哗啦飞舞铁锹镇守最需要力气的二帮,可他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地方也在于此--放炮后的工作面上,时刻有冒顶塌方的危险,时间和速度就是生命,三大员冲进工作面后都要各司其职打临时支护,其他人更要奋力把帮同舟共济,根本顾不上监督他,于是,这超级贱货一旦瞟见大家都在忙着,没人注意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贼眉鼠眼直起腰拄着铁锹,任由前面心急火燎把石碴转到他脚下,他却熟视无睹,岿然不动地小憩。

    这种令人发指的恶劣行为,从小处说是偷奸耍滑,从大处说简直是置同伴的生命安全于不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每次这贱货关键时候偷懒后,三大员无不暴跳如雷,都把他当成"人肉沙包"暴扁,可一转眼,他又是外甥打灯笼。

    久而久之,值星员发现小张是癞皮狗吃屎--不记吃也不记打,万般无奈,只好把他的劳动位置往后挪,让他把三帮甚至四帮。

    小张用这种让人齿冷的卑劣手段,摆脱了最辛苦的二帮,这个过程也充分展示了他性格中最具人格魅力的亮点--贱!不过他的贱好似狐臭与邋遢,别人不舒服且由他去,反正自己感觉不到,同时还刺激了他,让他对彻底摆脱把帮产生了憧憬和幻觉。

    小张懒是懒得屙血,不过还不算太蠢,他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五官只能勉强称之为五官,姿色甚至连獐头鼠目的小浙都不如--小浙好歹还脸黑瓜不黑,而他的皮肤却是黑如煤炭,糙如砂纸,摸上去惟一的快感就是硌手。

    小张明白自己生理上硕果仅存的优势就是年轻,瓜相对比较紧。心理配合生理,只能惟有牺牲多壮志,勇于奉献,敢于奉献,因此他设定的门槛很低--不敢奢求像小浙那样由把帮一跃龙门调入瓦斯组,只求有贵人能关照值星员一声"让小张也跟着推斗吧"。

    确定战略方针后,小张一开始的技战术是"下"者不拒,三番五次把破瓜献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无论何时何地,一律童叟无欺,幸福地撅起瓜幸福地被各色人等下。只可惜很快,他的瓜变得和嘴巴一样松--这边刚提起裤子,那边逢人便吹嘘自己和某大拿关系不错,估计不久的将来便会调个工种云云。不幸的是下他瓜的大拿们都知道他是个公共瓜旦,可以不负责任地乱下--又不会怀上孩子,更不会破坏计划生育的方针大计。

    于是,可怜的小张尽管瓜卖了无数遍,回报却乏善可陈,最后简直是广种无收--依然每天吃着煤尘、炮烟把三帮。

    小张后来总算有点否极泰来,他得到瓜中高人指点,变多点开花为专攻一处,据说是做了中队某位大拿临时消遣的"应召外室",尽管仍旧卑微得一塌糊涂,效果却很明显。不久,老胡便受人之托,安排他在收工后做些发班中餐、交矿灯之类的杂活。当然,把帮还得继续,但这在每天喜滋滋给众人发烧饼、馒头的小张看来,已经算是减轻劳动强度的一个信号--瓜旦们脱离苦海的前奏便是先兼顾一些发班中餐、交矿灯之类的杂活,继而少把帮甚至不把帮,向推斗这个肥缺迈进。

    小张开始踌躇满志,觉得自己虽然现在还得把帮,但这应该是黎明前的黑暗,曙光就在前头,东方就要露出鱼白肚!这一进步实属不易,虽然是自己卖瓜史上的一小步,却是改造史上的一大步!

    看着小张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的贱逼样子,大家都啼笑皆非,于是故意恶心他,经常趁他不注意猛地把他撸倒在地,揉捏几下屁股、胸脯,高声调笑:"小张,老子这两天憋屈得厉害,找个犄角旮旯让我也来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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