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吃剩菜是地位象征-《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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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干事指着壮汉大喝一声,"狗透的,你也有今天啊",又朝我一伸手,"铁锤拿来!"他要亲自砸镣。
我赶忙把大锤递给他,几个便衣帮着我把脚镣接口处的圆环套住壮汉的脚踝,穿上铆钉(我在盒子里翻了好大一会,才找出与这副巨镣配套的铆钉),脚镣下端垫在了铁砧上,上端由王德智用短钢钎压住。
孙干事往手心啐了口吐沫,抡起十二磅的大锤,"叮叮咣咣"砸了起来。
也许是久疏战阵,加上年岁不饶人,孙干事十二磅大锤抡起来颇为吃力,砸落弹着点毫无章法,可以想象壮汉脚踝间的巨大痛楚。他勉强砸完一只脚镣,已累得气喘如牛,最后几下完全是忽左忽右梅花间竹,弹着点让掌短钢钎的王德智提心吊胆,好几次骇得差点喊出声。
而那壮汉确实是条汉子,不是能扛住脚踝上砸镣的痛苦,也不是满身伤痕一声不吭,而是他的神情表现得不像一个当事人。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赏析朱干事抡大锤,眼神里没有恐惧悲伤,相反时不时闪过一丝旁观者才会有的饶有兴趣。
砸另一只脚镣时,满头大汗的孙干事到底扛不住了,把大锤交给了我。我面无表情,很熟练地抡起来,只几下,搞定。
壮汉名叫黄健湘,抢劫运钞车一案主犯之一(此案无首犯、从犯之分,都是超级悍匪大佬),捕前还是市体委男子业余组摔跤冠军(不分级别,见人就摔的那种)。本案涉案共四人,最年长者四十出头,名叫张亮勇,某化工集团宣教部长,是原国民党某元老的的嫡亲侄孙,因为有这一层特殊关系,捕前还是省政协委员。另两个是亲兄弟,哥哥尚问杰从解放军某部侦察营转业,一身好功夫,捕前系市公安局防暴大队中队长。弟弟尚问鼎更了不得,省体委专业柔道运动员,省运动会中量级冠军。
四人的社会关系均比较复杂,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时间一长,彼此惺惺相惜都成了愤青,于是由张亮勇牵头,成立了一个什么"阵线",想与社会为敌,学呼保义宋江一伙闹什么杀富济贫。
四人一拍即合,心动不如行动,先于某日深夜,潜入某军工大厂保卫处,黄健湘、尚问鼎各施绝技,杀了保卫人员,抢走军用枪支及弹药若干。此后又抢了一辆切诺基吉普车、一辆东风大卡、一辆桑塔纳备用,并把切诺基的牌照装在了桑塔纳上。
准备工作做扎实后,四人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储蓄所,踩好了运钞车每天来送"头寸"(现金)的时间及路线。经过三个多月的充足准备后,他们动手了!他们先将桑塔纳停在一拐弯处待命,等运钞车驶过来减速准备超车拐弯时,对面的东风大卡风驰电掣驰开过来与运钞车刮蹭。
趁押钞员们下车察看发生了什么事,并与东风车司机理论时,东风车和桑塔纳上各下来两人,黑洞洞的枪口顶到了押钞员们的脑门上。押钞员哪见过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只得乖乖把装有三十几万"头寸"的铁皮箱递给四人,四人迅速上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抢劫过程没超过三分钟,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但四人多少还是有点惊慌,毕竟抢运钞车比抢出租车规格高多了,用土话说就是"五毛耍成一块了",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押钞员们倒是没人敢开枪,而四人当中不知谁手上的枪走了火,子弹从黄健湘腰部左后侧打入,弹壳留在了现场。军火专家由此判断出这是一支64式手枪发射的弹丸--就是前几天市局五处和重案组警察拿进号子里让人犯们看的那种枪。
四人得手后,在桃花湖畔砸开"头寸"铁皮箱取了钱,弃车而逃。回到家后惦记黄健湘腰部中弹,怕子弹留在体内危及生命,可又不敢去医院,几个人便在家里自己动手,用镊子硬抠,为黄健湘取子弹,可尽管黄健湘疼得死去活来,弹头还是找不到。
此时,身为防暴大队中队长的尚问杰收到公安台传呼信息:发生大案,速归队布点!
于是,尚问杰只能回到队里,带领手下兄弟按领导指示到达指定地点,对过往车辆进行严格细致的检查。
老话说"贪多嚼不烂",这话不假,本来,这起惊天大案仍有可能像他们做的前几起案子一样,成为无头案,留在公安局的铁皮档案柜里等结果。可由于张亮勇利令智昏,竟然又回到了桃花湖畔的弃车现场,把涉案的吉普车卖给了瓦儿港一个农民--只能解释他当时突然脑壳进水了,只考虑到了这辆车押钞员们未曾谋面,但他忘了,这辆车的牌照已经装在了押钞员们见过的桑塔纳车上!区区一万块钱啊,贪得无厌的张亮勇显然没意识到这是一个最终把他们四人送上断头台的致命失误!
黄健湘在号子里每每提起这一细节时,总是唉声叹气,他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也知道自己早晚会有重镣加身的一天,可因为张亮勇这种愚蠢的失误,而身陷死囚牢,却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
更有戏剧性的是,他们抢劫运钞车之前,尚马街四监一个死刑犯在煤都服法,开公处大会时,黄健湘一伙正好也在台下围观,当时他们还相互打趣:"说不定哪天咱几个也会这样站在台子上,到时候咱们该摆个什么潇洒的姿势呢?"三个月后,黄健湘真的住进了尚马街四监五号,一语成谶!
案发后,警方按桑塔纳当时所用的牌照,查出它属于一辆被盗的吉普车,于是发出协查通报,上面写着此吉普车的发动机号。社会上的吉普车多如牛毛,而查发动机号还要趴到车底下,费劲得很,所以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某派出所一个幸运的联防队员去瓦儿港乡下办些私事。办完事后,他看到碾谷场边停着一辆吉普车,就抱着买彩票的心理,钻到车底下查发动机号,居然就中了超级大奖--这辆车正是协查通报上的那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买车农民很快交待出卖车给自己的人好象是某化工企业的干部。按农民提供的体貌特征,警方很快锁定了张亮勇,然后张亮勇就在五处地下室里硬扛了一晚上(就是前面提到的郜忠祥听到的整晚吱哩哇啦的惨叫声),至次日晨六点半多,终于顶不住全招了!
刑察、武警、防暴特警们于是兵分三路(前面提到的我在打扫卫生时,看到院子里的那群便衣,便是专案组成员),直扑黄健湘、尚问杰、尚问鼎家。
尚问杰是转业军官,他的战友盛红雷现任市局督察处副处长。本来督察处不管刑侦,但上级抽调盛红雷随队前往抓捕,由他去敲门,引诱尚问杰开门。
盛红雷身穿防弹衣,头戴钢盔,其他参战武警也是同样装束,手提冲锋枪埋伏在门外两侧,只等着门被骗开后,按照以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套路行动。
"啪啪啪。"盛红雷敲门。
"谁?"尚问杰还没起床,一听到敲门声,马上警惕地问。
"红雷呀,你的老战友。"盛红雷亲切的套近乎。
尚问杰住的是蜗居斗室,房子很小,一进门就是客厅兼卧室,摆着两张床,孩子睡在一侧的小床上,他和妻子就睡在冲着门的大床上。
此刻,尚问杰一听到盛红雷的声音,脑子里电光火石间,便已明白露馅。他每天睡觉枪不离身,且弹已上膛,因此抬手冲门就是一枪。
毕竟是侦察营出来的神枪手,这一枪从木门中穿出,正中盛红雷面部,于是青山呜咽绿水含悲,人民的好警察盛红雷(后追认为烈士、二级英模)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门外的武警见状,化悲痛为力量,乱枪齐发,尚问杰和他的老婆当时就被打成了马蜂窝,好在里面的小床稍偏侧,又有个电视机挡着,孩子这才枪下留人。
悍匪尚问杰被乱枪击毙,自然罪有应得,只是连累了他的老婆,也成了枪下冤魂。黄健湘当时手里也有枪,为了不再让盛红雷同志的悲剧重演,抓捕民警围着他住的二层小楼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用电喇叭向里面喊话:"黄健湘!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我们就往屋里扔瓦斯弹了!"
黄健湘尽管是个大悍匪,可也是个大孝子,他平时对年迈多病的老母极为孝敬,现在一听说会扔瓦斯弹进来,怕老母遭殃,二话不说缴枪投降。
而尚问鼎的抓捕过程相对简单得多,他骑自行车去上班,身上没带枪。我机警的人民警察知道他柔道功夫了得,特意放出两条强悍的德国种警犬助阵--那尚问鼎再能打,总斗不过利嘴獠牙的警犬吧?于是一举擒获。
三人都羁押在尚马街里,每天都要去医务所换药。黄健湘主要是腰上的枪伤,张亮勇的腿断了,尚问鼎则是被警犬咬的。他们当然不能同时去医务所,因此互相见不着面,只知道同案的几个兄弟都在这里,却不知道尚问杰已被击毙。
而我们几个跑号大拿那段时间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给他们透露了半点风声,那就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喽!
很快,起诉--判决--裁定,毫无疑问通通"打靶"。他们三人也知趣,都没有上诉。公处大会时有记者拍了照,发表在报纸上。一般来说,押死刑犯的法警都高大威猛,但照片上可以看出,尚问鼎高出身后戴钢盔的法警近半头。尽管五花大绑,他仍昂着头微叉着腿,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想必这架势在他心中预演了很多次……
这天早上,四监八号收了一个新人,名叫习麒麟,身材魁悟,豹眼剑眉。他的案子很简单,抢劫杀人,"打靶"那是肯定的,可他被捕时的派头却不简单--在全国各地光情人就包养了四个。他五年前刚劳改出狱,一直没有正当职业,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钱从哪里来?
习麒麟有把硬骨头,除了此次被抓的现行外什么也不肯招,预审处满汉全席伺候了他好几次,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最后,预审处也烦了,心说不招就不招吧,仅这一起就够"打靶"的了。于是,习麒麟便来到了尚马街。
尚马街的干事们谁都知道习麒麟是条肚里有货的大鱼,谁都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好让自己立个功进步进步。因此,习麒麟进入四监后,当班民警都轮着把他叫出来谈话,又是端茶又是递烟,但习麒麟是何等人物?几次进宫不说,每次在劳改队还都是大拿。他虽未破过万卷书,却是实实在在行过万里路的--东至舟山群岛捕渔,西至塔里木油田打井,北至漠河赏雪,南至芒街摆地摊,什么没干过,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称得上是个阅人无数,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他曾经和我们瞎谝,说最好的藏身地就是新疆的油田,虽说吃苦但安全,主要是没人管,那里来自五湖四海躲案的人不计其数,包工头开大会时讲得清楚:好汉们,我不管你从哪来,为什么来,只要你在我这好好干一天,我就给你发一天的钱。
习麒麟说那里人杂且民风强悍,打架斗殴无数,经常有白天打架吃了亏的咬着牙回屋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但对头的尸体也在外面被狼咬了个差不多。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实习干事小刘却决意要从习麒麟的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因为有孙干事在背后指点,小刘每次把习麒麟叫出去谈话时,丝毫不提希望他交待余罪的意思,只是闲谝乱侃,聊些社会上、劳改队里的奇闻趣事,同时也是很平等地递烟让茶,有时还让王德智偷偷给习麒麟点酒喝,老孙更是经常拿些家里做的吃食给他打牙祭。
习麒麟在尚马街呆的时间不算短,五个月后才上路,可直到他下了判砸上脚镣后,仍旧什么也没说,也不上诉,两个字:认了。而小刘和老孙也不恼不急,该谝照谝,该吃照吃。就在临下裁定的前几天,小刘似乎是很无意透露了一句:听说这一批裁定很快就要执行了。
人很多时候就讲个投缘。小刘虽年纪轻轻,但豪爽仗义,老孙年纪虽大,但每日一句的"妮使易痒的妮",以及大大咧咧的说话做事,能看出是个重感情的人。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习麒麟终于在第二天小刘和老孙当班时,说出了自己曾在重庆做过的一起杀人碎尸案,并详细交代了案发地、藏尸地点、死者姓名及杀人动机,甚至还有同案的相貌特征等。
小刘和老孙马上报告五处,五处马上联系重庆警方。重庆警方当然知道这起无头案,马上按照习麒麟的交代找出了死者尸体,同时抓获了他的同案。于是,小刘和老孙各记二等功一次,小刘年纪不大便立功受奖,自然前途无量。而老孙获此殊荣之外,还有更实惠的,所领导已经答应他,一旦出了空缺,马上提拔他当主监。
于是,在下裁定的前一天晚上,四监的干事办公室搞了个热烈的庆功酒会。
喝酒不忘酿酒人,小刘和老孙特意关照,让我把习麒麟叫到厨房,单开一小桌,还偷偷给了一瓶酒让习麒麟和王德智对饮。席间,小刘和老孙特意过来向次日就要"打靶"的习麒麟敬酒:"啥也不说了,兄弟,喝酒,喝酒!"两人皆酒醉心里明,神情肃穆地先干为敬。
"这有个甚啊?还得多谢你们这段日子的关照呢!"习麒麟因为戴着土铐(没人敢给他卸掉),只能双手握杯,也是豪爽地一饮而尽。
次日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习麒麟带着许多谜团走了,可我敢保证他身上绝对还有命案,本来重庆这一起他也是不想说的,只是看在小刘和老孙二人不错的份上,才慷慨了一小把。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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