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吃剩菜是地位象征-《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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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一开始,老克罗伊茨内就告诫不安于现状的儿子:世上的人分上、中、下三等,每一个等级又可分为上、中、下三层。生活在下等人中过上层日子是最幸福的,而生活在上等人中过下层日子则是最难受的。

    刚读到这段话时我还不是太理解,可跑号之后,我立刻理解了--以前在号子里,我属于下等人中的上层,在幸福中一天天熬着;而跑号后,我就沦为了上等人中的下层,最为难受。难受之处主要体现在吃饭上。

    早饭的玉米面糊糊,跑号大拿一般是不吃的。年纪大的有钱人都讲究养生,就算身在看守所也一样。他们喝家里给送进来的牛奶,吃着面包、蛋糕,津津有味慢条斯理,而我,只能端着一盆稀糊糊,不自在地一勺勺舀着喝。

    午饭的菜汤馒头,跑号大拿一般只要馒头,佐以王德智炒好的肉菜每人一份(我没钱凑份子,自然没有),已经是相当可口,还有人要锦上添花,再辅以家里送进来的熟牛肉、时令小菜等,滋润得一塌糊涂。而我,只能端着一盆菜汤就着个馒头,很难堪地悄悄啃。

    晚饭的菜汤窝头,跑号大拿一般不吃,除非哪天心情来了,看到窝头黄灿灿煞是喜人,老头们也会拿一个过来,小块掰着尝尝鲜,一边称赞味道不错,一边强调养生之道,说什么不能只吃精米细面大鱼大肉,也应该适时补充点粗粮。而我,只能端着一盆菜汤,就着他们说的粗粮,在一旁尴尬地低头咽着。

    于是,一日三餐除开打牙祭,我只能听着别人在自己耳边细嚼慢咽,只能狼狈地假装低头看书。唉,只有书生才正经八百看书,而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当然了,也总有人客气地让我吃点他们的,但我实在不好意思,我只好婉拒,说我不太喜欢吃肉,为此,我伪装了好久的素食主义者。

    我深深感受到了没钱所带来的巨大耻辱,当别人大快朵颐时,我无法做到视若无物。因此,每次跑号大拿开饭时,对我而言都是一种侮辱,一种强烈的刺激,一种震憾心灵的羞愧。

    时至今日,每当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久久不能释怀。多少年以来,跑号之初这段困顿的日子,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可就象屈辱的近代史我们不能回避一样,唯有铭记耻辱,才能激起求生的欲望。我有了这段耻辱,才刺激了我日后更加奋发图强。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在自尊心最受打击的跑号之初,我得到了王德智以及老刘的关怀。

    老刘嘴比较碎,爱搬弄是非,但是,一旦他对你好了,就不会在发现王德智暗中给我吃了些不出份子钱的好东西时乱嚷嚷。而每次开饭,我协助黑妞推饭车时,老刘总是积极地跑出来帮我,他把六号的馒头按每人一个领回去,再帮我端菜汤。

    跑号大拿饭量都小,有时一个馒头还吃不完,像王德智就基本不吃。于是这些馒头就都成了我的,其次,在我帮着打完饭,封了各号号门回到六号无奈地喝菜汤时,老刘也总是恰到好处的讲些恰如其分的话,以化解我的尴尬。

    老刘还经常把我悄悄叫到四号,把家里送来的蛋糕点心分些给我吃,虽然很多时候我总是婉拒。但作为回报,我包洗了他的衣服,并督促他勤换内衣裤,以利身体健康。他洗澡时我为他搓背,他偶感风寒我为他端水送药,他有痔疮,内裤上常沾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我打心眼里毫不嫌弃--试想,如果我父亲内裤上沾了脏东西,我会因嫌脏而不洗吗?

    王德智对我更不用说,当他看到老刘极力恩惠我后暗自偷笑。他告诉我,就让老刘在明面上帮我,而他在暗处帮。王德智做饭时的帮厨原来是奚呈祥,现在是我,做些剥葱剥蒜、洗碗和面、宰鱼杀鸡的杂活。王德智总是很牛气地对我说:"怕个逑,我做饭时手稍紧一紧,就把你的给紧出来了。只要你跟着我,还愁没你的好东西吃?"

    我年轻勤快,理解干部的意思也快,在王德智刻意调教下,我开始逐渐接近原先敬而远之的管教干事,开始了服务他们的跑号生活--服务干部在跑号大拿当中是很高的待遇,就像都当太监,你却是个专门服伺圣母皇太后的,那在太监堆里自然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早上,在前一个班的管教干事们起床后,我给他们倒好温度适宜的洗脸水、刷牙水,趁他们洗漱时收拾他们的床铺,之后端来王德智为他们做好的早饭--一般是牛肉面(青椒肉丝面/鸡丝香菇面/鱼片木耳面)盖荷包蛋。

    值班干事吃完后,我为他们倒好茶水,就赶紧去洗碗。洗完碗后,当天的值班干事就来了,又是一轮各色面点。

    上午九点多,王德智把今天的菜钱交给某个值班干事,建议他该买些什么菜。十点左右,菜买回来了,我们就开始准备干事们的午饭(当然也包括跑号大拿自己的饭)。

    十一点半号子里开饭,打完饭封了号后,王德智开始动手炒菜。干部吃完饭,我收拾完桌子,一般已近一点,这时就该轮到我和王德智吃饭了。

    王德智炒干事的小锅菜时,会故意多做些--做红烧瓦块鱼,五斤重的草鱼每顿宰一条;做口蘑鸡丝,口蘑一斤鸡丝一斤,油水还下得特别重,美其名曰干事们辛苦了,要保证干事们的营养。

    干事们不是饭桶,当然吃不了这么多菜,于是便宜了我和王德智,那真是大快朵颐满口余香--不必苛求我们吃的是残羹剩饭,在尚马街的号子里能吃上干事们的残羹剩饭,不仅能保证维生素、蛋白质、脂肪等营养的摄入,更是地位的象征!也没必要笑话这是干事们剩下的,里面会有唾沫星子如何如何,你回过头想想,假如你是在社会上的饭馆里请干事们吃饭,不也是你一筷我一筷吗?你送进嘴里的红烧瓦块鱼或者口蘑鸡丝,不也有干事们的唾沫星子吗?

    "无逑所谓",王德智告诉我,"那几个老头想吃还吃不上干部的唾沫星子呢!"

    我们吃完饭回到号子午休时,王德智会打开半导体听评书,耳机他用一个我用一个,我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下午的日子相对悠闲一些,我们几个人躺在铺上胡谝乱侃,老刘等经济犯会戴上老花镜,翻出自己的辩护材料,或苦思冥想或与他人推敲商榷,看看哪里还有漏洞,以防开庭时被公诉人或法官抓住把柄。

    我从没见过王德智准备什么材料,有次忍不住问他,他呵呵一笑,拍了拍着"地方支援中央"的秃头:"都在这里头呢,准备得越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就越多。"

    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们又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干部的晚餐一般得喝点酒,也不贵,只是几块钱一瓶的高粱白,通常还会留个四两左右,让王德智拿回六号跟几个跑号的喝。

    我不喝酒,但其他人都爱喝,可能和他们在社会上每天不离酒场有关。王德智还属于嗜酒一类的,经常嫌几个人喝四两酒不够,便悄悄用自己的钱请孙干事或者刘干事另外买,然后偷偷钻在厨房里自斟自饮,下酒菜除了干部吃剩的小锅菜,还有老四样--咸鸭蛋、豆腐干、榨菜丝和花生米。看着王德智摇头晃脑惬意的样子,有时候我也尝一小杯,可实在不觉得酒是什么好喝的东西。

    晚上十点左右,干部过来封了六号。早上六点开门,有时王德智想多睡一会,我就出去放茅。看着人犯们一个个满脸堆笑,在自己的眼皮下鱼贯而出鱼贯而入,还别说,真有点居高临下高人一头的大拿感觉。

    跑号大拿每人每月需要交份子钱八百块左右(我除外),以供伙食开支,个人需要买些什么,得另外出钱。

    每天的公共开支由王德智记帐,其他任何跑号大拿可以随时查帐。有时帐上的钱估计支持不到下个月了,王德智会要求每人再交三五百不等--凭他那智慧的经济犯脑壳,想捞钱根本不会在这里做假帐,他只需向号子里的大拿大油多卖几份饭菜就盆满钵满了。

    比如某天管教干事想吃香酥鱼,他就到各号了解有几个大拿大油想吃鱼,然后按一碗米饭一盘香酥鱼四十块钱收费。只不过当天买菜的管教干部要辛苦一点,要多带几条鱼回来。

    一碗米饭一盘香酥鱼收四十块钱,应该说价格还是比较公道的,大拿大油们当然不是我这般囊中羞涩的书生,只要能吃好点,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于是,在王德智的带领下,四监的业余饮食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改善。

    与此同时,在王德智的大力引荐下,各号大拿大油们积极找管教干事谈心,名为汇报思想,实为写个明信片让家属送钱。而看到亲人写的明信片后,得知亲人拿上钱就可以在号子里少受些苦,家属无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当然有求必应。如此一来,号子里的大拿大油们笑了,王德智及几个跑号老头笑了,我也躲在厨房里笑了。

    当然,跑号大拿需要干的杂活远非如此,不过此时跑号的另外几个老头,或由于年纪大说话含糊不清做事拖泥带水,或由于王德智在干事面前暗进谗言,导致他们倍受冷落,只是由于他们有着稳定充足的财政来源,而且都是有关系的人,王德智投鼠忌器,还不便于鼓惑干事将他们全都打回号子里去。因此,跑号大拿职责所在需要做的事情,便基本上由王德智和我包了,而我做的杂活更多一些。

    比如,四监经常有人被判了"打靶"或者有可能会判"打靶",接到判决以及干事下令后,我便会从后面的大屋子里拖出脚镣,搬出铁锤、铁砧、铆钉等。脚镣从院子里一路"丁零当啷"拖到干事办公室门口,再"哗啦"一下扔到地上,声势夺人啊!谅你再大的大拿大油,到了尚马街的号子里,听到这种气壮山河的声音,也要胆颤心惊地寻思自己离大限还有多远!

    脚镣两端的圆环套住死刑犯的脚踝,铆钉穿进接口处的两个眼里,下面那头垫在铁砧上,上面这头由王德智用小铁锤压着,我啐口吐沫,抡起大锤,"叮当""叮当"几锤,搞定!

    砸好脚镣后,我还会从厨房的一个墙柜里,取出粗细合适的一副土铐给死刑犯锁上,如果死刑犯是个明白人,我会想方设法为他准备好一根结实的布条(布条也是违禁品,怕死刑犯用来自缢),以便让他绑在脚镣中间的一环上,走路时手拽着布条,把脚镣提起来,行动会方便一点。

    每个男监有各种型号的脚镣,而女监只有两三条小号的"一步镣"。跑号两年多,我只去女监给女死刑犯砸过一次脚镣。当时女监是姜干事值班,那女犯被下达死刑判决后,恰好女监的脚镣用完了。姜干事向老田借一条,于是我和王德智就抱着全套物什过去帮忙。

    女监的干事办公室并没有想象中的有多少女人味,墙上悬挂的警棍同样触目惊心。院子也小得多,每个号子只有五、六个人。那女死刑犯坐在地上憔悴枯瘦,一副可怜巴巴农村妇女的模样。她因为伙同奸夫下毒,害死了丈夫和婆婆,此次两个野鸳鸯将共赴黄泉。

    砸脚镣我们已是轻车熟路,况且这心如蛇蝎的女死刑犯并无姿色,不值得我们多看一眼。相反,值得多看几眼的是号子里的其他人,那些面容姣好、身段不错的少妇模样的女犯。

    不过,此时女犯们并没有心思和偶尔才能见到的男人--王德智和年轻高大的我眉来眼去,她们泪汪汪的大眼睛都聚焦于我们手中纷飞的铁锤,又惊又怕合不拢嘴。

    砸完镣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跑号将死刑犯送回号里,少妇们的眼光于是又随着她的脚镣移动而没人注意我们,我们只好抱起沉甸甸的铁器,痛骂着女犯们没见过世面,不懂得欣赏帅哥(王德智自诩),悻悻回到了四监。

    按监舍的相关规定,每个管教干事值班时,至少要和两个以上的人犯谈话,以了解在押犯的思想动态,可管教干事日理万机,实在太忙。于是,捕前是大学生的我,便理所应当承担起了这份工作--为应付检查而补齐谈话记录。

    这工作我拿手,无非是瞎编乱造,什么思想稳定、认罪服法、遵守监规、希望得到政府从宽处理等等十几句空话套话,被我任意地排列组合揉捏在一起。当然,重复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篇数够了就行,反正内容上级不会细看。

    每个月月初时,人犯家属可以送些日用品来,还可以送些钱来上帐。所以一到月底,我还要带着笔和厚厚一叠明信片,逐个号子去为人犯写明信片。

    我禁止人犯们自己动手写,名义上是怕有人写暗语串通案情,他们所需物品及所需表达的思念之情只需口述,由我统一代劳即可。而实际上是他们写完后,我拿着明信片回到办公室,还要和王德智研究,在哪个人犯的明信片里添上我们的所需之物。

    我们添加的东西主要包括毛巾、香皂、牙膏、牙刷、明信片、指甲刀、针线等,有些东西就像税收一样,取之于"犯",用之于"犯",比如指甲刀、针线这些危险品,每周要发到各号几次,供个人打扫卫生时使用,然后还得收回来。

    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看守所卖货时也有卖,但质量不行,我们当然要注意一下生活质量,我会特意在人犯的明信片后会注明:高露洁或佳洁士牙膏、三笑牙刷、力士香皂。  除此之外,有时我还会在明信片上添加点袜子、秋衣秋裤之类的,不过这得敲和我身材差不多的人犯。反正从我跑号开始,我再也没有让家里送过日用品。

    这种缺德事我做起来心安理得,因为我以前在号子里当板油时,别人不是一样的敲我,此时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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