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天定罪,秋天问斩-《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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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五号已经塞了九个人,上六下三,我晋升到了大通铺上。

    尚马街急需疏散一部分人犯,无论是送监狱、劳改队,或是"打靶"。

    深秋时节处决罪大恶极的罪犯,是从古到今的传统,所谓"秋斩"制度,即春天定罪,秋天问斩。古代司法工作者认为,天人是合一的,春夏之间草木茂盛生机勃勃,人虽非草木,但亦属自然界组成部分,其生死应合于自然,因此春夏不宜问斩。而秋天草枯叶落,处决罪犯才合天地秋杀之时。

    杜光辉这几天面色凝重,因为他的上诉迟迟没有消息,他觉得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他以前是个文青,读中专时迷过汪国真,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打发等待裁定下达前令人窒息的时光,他模仿汪诗人的调调,胡诌了首写实的《候秋斩》--

    嘴巴塞了颗麻核

    我反剪双手

    血色夕阳下

    被刀斧手环候

    奔赴刑场

    难怪这个秋

    行色匆匆

    风唱得暧昧

    云笑得逼仄

    幽怨的雁鸣

    失去内敛的鼓点

    杏叶还来不及黄

    却莫名其妙红了

    咔嚓!

    好大一颗头颅

    滚落在雪地上

    亮出一树腊梅

    云上缓慢的雷声

    不曾停息

    ……

    谅你是天大的大拿,说不怕死都是哄鬼的,老杜整天神神叨叨,念着他的《候秋斩》,时不时嘬下后槽牙,嘟囔着"没完,还真是没完咧",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命没完,还是诗没完,总之弄得全号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天下午,尚马街迎来了集中宣判,有人欢喜有人悲,老杜属于前者--"杜光辉,撤消原判,改判死缓。"

    死缓,多么让人欣喜若狂的判决!一般来说,死缓两年后会被改判成无期,再过三年会被改判成十七年,然后再积极改造争取减下去。总之,有盼头了!按我国现行法律,只要不死,一次入狱绝大部分不会超过二十年。

    号子里顿时沸腾起来!奚呈祥带着另外几个跑号大拿喜滋滋过来给老杜"道喜",他们扛着斫斧,抬来了铁砧,先忙不迭给老杜打开了手铐,再用斫斧劈开了他脚镣上的铆钉,也劈碎了他压在心头许久的阴霾。

    鬼门关上走一遭,不要问改判的理由,反正命是保住了。而"四大悍匪"里的老四王宝国因为有"投案自首"情节,也是"死缓"。他获悉老杜死里逃生后,找个机会溜了过来,很煽情地和他的三哥紧紧拥抱在一起,看得众人唏嘘不已。而"点炮"的老大王卫平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索性没有上诉,此次的复核也如他所料:"维持原判,执行枪决"。就是说,数年前那几起轰动一时的命案,以王卫平一个人的死,作了个最终了断。

    而其他号子里绝大部分死刑犯被维持原判,按惯例要吃断头饭,干部会把他们账上的钱提出来,去外面为这些明天就要"上路"的人买些糕点、水果、熟肉、饮料等。

    酒是不允许死刑犯喝的,怕出意外,至于前面提到的吃食,号子里其他人也可以跟着沾光吃点,因为当天晚上他们都不允许睡觉,要倒着班看守死刑犯,确保次日该犯人可以被顺利押出看守所奔赴刑场。

    老杜死里逃生,我们也捞不到好吃食,但我们都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他自己更是喜上眉梢,趁干部不注意,还拉开架势来了几句样板戏选段:"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

    老杜明显有些得意忘形了,甚至踌躇满志的胡谝,说这个世上存在两种秩序,一种由公、检、法、司来维持,这是明的;另一种是暗的,是那些专政机关所维持不了的秩序,他日后就准备致力于维持第二种秩序。

    这样深奥的话,豆芽儿当然听不懂,我虽然懂了,不过对此表示深度怀疑--老杜啊老杜,你出去都多大了啊?你还混得动吗?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各号准备上路的死刑犯已穿上了家里送进来的新衣,陆续去医务室打镇静剂,防止在宣判大会上拉裤子--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每年"秋斩"时,都有不少貌似强悍的死刑犯丢人丢大了,吓得把一泡屎尿直接拉在裤裆里,死狗般被法警拖去刑场。

    打完针的死刑犯们拖着脚镣,"哗啦啦"一路走来,路过每个号子时,都会强作镇定同里面熟稔的犯人打招呼:"哈哈,兄弟我先走一步啦!"

    而号子里的人也总是同样热情地回应:"走好,走好!"

    八点半,法警来提人了。

    死刑犯是用绿豆粗的法绳大绑加小绑--双手反在后面,小臂被勒在一起称为大绑;两只小臂再往上折起捆紧,称为为小绑。绑好后,一律在二监门口用斫斧砸开脚镣,换上法警带来的上挂锁的法镣--这种镣不重也不长,戴上后,人走路只能迈开一小步,"打靶"后从尸体上取下来,还可以重复使用。

    然后,死刑犯们整齐地在二监门口跪成一排,背后衣领里插着亡命牌。牌子是铁制的,最下端是个尖的锐角,有时往死刑犯衣领里插时,方向稍偏力度稍大,就会扎进肉里。不过扎就扎呗,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让他感到疼痛,还可以提醒他目前还在享受生命。

    每次枪毙犯人,开公判大会时,总得有一些被判无期、死缓、有期的犯人参加,名曰"陪斩"。这些"陪斩"的一律在身后挂着纸牌,上写姓名及刑期,跪在死刑犯身后。

    曾经有一次,一个小后生的罪行属于可杀可不杀之间,最后没杀,死缓。小后生为保住了命而兴奋不已,在"陪斩"时不停地问身边的人:"我背后的牌子上,是写的'李二旦死缓'吧?"--他生怕法警一不小心,把他也拖出去"打靶"。

    老杜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和我们胡谝了一晚上关于"可杀可不杀"的黑色幽默--

    某法官用钢笔写某犯人的判决草稿,写到末尾时,原本要写"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但写完"判处死刑"后,钢笔正好没墨水了,他懒得起身灌墨水。于是,阴间多了一个冤死的鬼魂。

    审判委员会的几名审判员在表决某犯的死刑判决时,决定同意枪毙的坐左边,同意死缓的坐右边。某审判员上班迟到,推门进来时已是左右各三,他还没来得及问是何人何案,就顺势坐到了右边。于是,阳世间多了一颗感恩的心。

    当然,这些都是强作镇定的死刑犯们调侃自己的段子,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当不得真!

    此次"陪斩",我们号有杜光辉、杨东北、阚涛三人幸运入选。

    公判大会在桃花岭体育场召开,刑场在柑橘园。大会上午九点半左右开始,十一点结束,游街到刑场后,执行枪决的时间恰好是十一点半,也就是古人钟爱的午时三刻。

    桃花岭离尚马街不远,在号子里我们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慷慨激昂的嘈杂声,但具体内容一句也听不清。

    中午打完饭后,老杜他们回来了,卸了手铐脚镣的他还有点不习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他一边走,一边由杨东北、阚涛给他拍肩膀和胳膊,因为手铐脚镣长时间锁着,导致血脉不通,解脱后必须用力拍打,以疏通血管。这个过程手脚像针扎一样疼,但如果不咬牙扛过去,手脚就废了,这也是老杜经常挂在嘴边的"长痛不如短痛"。

    下午,阚涛、杨东北、宝宝三个判了有期徒刑的被送走了,去了东大岭集训队,再由那里转到各个需要劳力的劳改队。

    晚上,老杜点燃了三根香烟,为老大王卫平及此次所有被枪毙的人招魂,也祈祷我们大家判少判轻。老杜叹了口气,说亲眼看见王卫平挨了颗"开花弹",脑壳轰掉了半边,引得围观的人民群众拍手称快。

    从认识老杜的第一天起,直到他离开,我从来没听他说过王卫平一个"不"字,也从来没听他埋怨过王卫平的"反水"。也许在他看来,欢喜做甘愿受,大家兄弟一场,事到如今,死的死判的判,多说无益。

    老杜磕完头后,我们一个个神情肃穆也轮着磕,为自己的前途祈祷,为家人的健康祈祷。这是我们五号一向的惯例,不过随着老杜的离开,也就没人这样做了。

    铁打的号子流水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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