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天定罪,秋天问斩-《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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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句话要求犯人时刻牢记身份、处处检点言行,另外,随时随地会有干部抽查你。

    看守所虽隶属公安机关而不归司法厅管,但它同样也是监管场所,因此,这三句话同样也广为流传,时时被四监干部熟练运用。

    此时,老田依葫芦画瓢,我们画瓢依葫芦。

    "你们是个甚逑的人!?"

    "犯人。"

    "这是甚的地方!?"

    "看守所。"

    "你们到这儿做逑甚来了!?"

    "改造。"

    事实上,关于这三个问答题的答案,至少一、三题我们都答错了,正解应该是"等待判决的人犯"和"等待判决",但如果谁胆敢这样食古不化,绝对是提着灯笼进茅房--找屎(死)!

    问完了浅尝辄止的"三句话",老田这才宣布惩戒决定--

    四监五号全体人犯"监舍之内大声喧哗"、"看见干部不迅速靠墙立正",根据看守所相关规定,五号全体人犯面壁思过半小时(已执行),首恶(喧哗声音最大的王德智和豆芽儿)除面壁思过外,关两天惩戒室(站猪笼),立刻执行!

    这惩戒决定让我们噤若寒蝉--尽管老田是师出有名,按律处罚,可也忒狠了点!要知道,关两天"猪笼",可比吃一顿"十号鞭"难熬得多。

    老田这把火烧出了八面威风,烧出了浩然正气,烧得四监各号的人犯从此都长了记性,牢记任何时候不得喧哗,牢记干部们进号视察时,要迅速蹿下床穿好鞋,按头铺到末板油序列,整齐地靠墙立正,站成一排。

    当然,这些还只是隔靴搔痒,入木三分的是,老田表明了态度和立场,肯定了跑号大拿在各号之中的领导地位,旗帜鲜明地支持头铺对号内的管理,强调令行禁止,真正做到不打折扣贯彻落实管教民警的指示和决策。同时,为了"践行警力下沉,工作前移,实现管教民警从被动反应向主动上门的作风转变",老田决定,即日起值班干事的四顿饭(早、中、晚加夜餐)从所内大食堂移至四监内,和跑号大拿搭伙,并指定一名跑号大拿专门负责。  不打不成交。老田在狠狠惩治了王德智一顿后,方得知王德智也是颇有些关系的人,为表明自己只是初来四监,需要一次炒作机会敲山震虎,而并非故意打狗不看主人,专门和王德智的关系过不去,人民警察老田特意和人犯王德智谈了几次话。当然,等级摆在这里,任谁也不能僭越,因此,谈话的核心要义不可能明着说出来,需要后者察言观色用心揣摩。

    不过王德智脑子就是好使,不仅几次谈话都宾主尽欢,一来二去还很快和老田搭上了关系。再接下来,王德智因祸得福,竟然火线提拔,跑号了!

    这一切让我想起王德智在五号混时,某次和我站在铁窗边,看外面跑号大拿忙碌着伺候干部,他当时还很鄙夷:"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老子就算在号子里呆一辈子,也不愿像他们狗一样的活!"

    余音袅袅间,王德智已混成了狗一样的跑号大拿,穿梭于干部办公室和各号子之间。

    他是以厨师的身份加盟跑号一族的,千万不要小看厨师这个角色,这可是个肥缺!因为每顿饭做好后,除去干部的和跑号的一人一份,身为厨师的王德智就不仅可以在做饭的过程中大快朵颐,还可以把扣下来的饭菜高价卖掉--真没辜负他经济犯的名头。

    五月,尚马街来了一批公安专科学校实习生,分在四监的叫刘峻,五监的叫石磊。女监也分了两朵警花,一朵姓欧,挺时髦的丫头,剪着假小子碎发,胖乎乎的脸蛋,我们称其为胖警花;另一个姓俞,长发飘飘身材苗条,说话慢声细语,笑起来唇不露齿,走路小碎步,警裤里的小屁股也随之一扭一扭,煞是勾人,我们称其为瘦警花。

    两个新来的实习男干事都挺帅气,胖警花有事没事喜欢来四监找刘峻闲谝,有时小刘在办公室里找人犯谈话,胖警花就在院子里哼着歌等,"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爱,爱,爱,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已的狂热",我们在号子里听得清清楚楚,面面相觑之后就掩嘴偷笑,却搞得本号头铺、暴力犯罪分子董元生还假模假式的杞人忧天,担心自己刚上小学的孩子在社会上听了此类淫词艳曲会学坏。

    胖警花不爱穿警服,常穿印有南美动乱分子切?格瓦纳头像的t恤,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胸前两只小兔子顶着格瓦纳脑壳怦怦乱跳,我们的眼珠子也随着她的小兔子怦怦乱跳。但是,正所谓"吾之甘霖,汝之砒霜",帅气的刘峻却有点看不上胖警花,和她说话总是爱理不理。胖警花自尊心屡受打击之后,终于知难而退,通过关系闪展腾挪,调去了分局坐机关。

    瘦警花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偶尔也来和刘峻谝一会,但她明显没胖警花那样赤裸裸。我们因此对她抡起警棍惩戒时,被惩戒者会不会感到疼痛,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后来听说,瘦警花见了男性(当然仅指干部,瘦警花是根本不会拿正眼瞧男犯人的)乖得像小绵羊,对女犯人却浩气凛然,有人亲眼见她制服打架的女犯,一边吼着"抱头蹲下",一边使出漂亮的"抱臂背摔",直接将对抗管教的女犯摔出去好几米远,由此可见瘦警花在公安专科学校学习自由搏击、擒敌拳时很认真。

    瘦警花能够如此可喜可贺、迅速地转变成为一位合格的女管教民警,当然和名师的指点大有关系,她的名师是她的表姨,也是女监主监、一级警督姜干事(也是我父亲积极跟我斡旋的关系)。姜干事的爸爸以前是市法院领导,遥想八十年代初时,姜干事也是警花一朵,她上穿蓝的卡四兜警服、下穿蓝的卡大裆警裤,腰里别着沉甸甸的五四式手枪,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公安系统也算风云人物。可好景不长,后来姜干事不知何事下放到了尚马街任管教,情绪立刻低沉了很久,还学会了抽烟喝酒。

    姜干事身材高大健硕,警棍抡起来水泼不进,针扎不进,女监放茅或打饭时,只要她左手叉腰右手夹支烟,往大门口一站,女人犯们立刻屏气悄声,满院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绝无人胆敢放肆喧哗。

    刘峻和孙干事一个班,孙干事四十多岁,祖籍山东聊城,性格爽朗,因为从警前献身国防,结婚结得晚。他每次接班后,进院子检查时,总喜欢用聊城话高声朗诵电视里最流行的广告,比如"握劳坡赌子胀,不香斥反,给她使使蒋总牌捡胃消屎片(我老婆肚子胀,不想吃饭,给她使使江中牌健胃消食片)"。更多时候孙干事朗诵的不是广告,而是他的择偶口头禅--"妮使一痒的妮,帘晌分告地(妮子是一样的妮子,脸上分高低)"!

    不知不觉中,夏天到了,号子里酷热难当很难捱,尚马街没有放风这一说,顶多白天把号门打开透透气,可一到晚上封号后,本来就热,再加上人多拥挤,号子里的温度足有三十**度。

    幸亏有个水池子,我们可以不时地把毛巾打湿铺在肚皮上,等毛巾温了,再去打湿。通铺上六个人,地铺上两个人,睡觉时人与人挨得太近,谁的身上都是热乎乎汗津津的。为避免与他人发生肉体接触,我们无论仰躺还是侧躺,身体总是尽量保持笔直。时至今日,我睡觉还是以仰躺居多,即使侧躺,双腿也不会打弯。

    酷热的夏天终于熬过去了,不知不觉已是秋末冬初,我转到尚马街已经一年。

    习惯了浑浑噩噩,习惯了行尸走肉,习惯了三瓢两坨,习惯了放茅打水,习惯了每日无聊的胡谝乱侃,习惯了突然而至的全号鸦雀无声各怀心事,习惯了身边的一个人突然砸上脚镣戴上土铐,习惯了下死刑裁定的晚上,陪着即将"打靶"的人吃包子喝可乐,然后彻夜不眠轮流值班,次日接受"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外强中干的道别……

    当这些都成了习惯时,我就如同《肖申克的救赎》里的老布鲁克斯一样,慢慢发现在尚马街里的日子也是蛮不错的。我开始死心塌地,开始毫不在乎在这里再呆个三年五载,只要能判得轻些。

    就在这时,肱二头肌发达的奚呈祥下到劳改队去了。

    已经晋升为首席跑号的王德智不想接替奚呈祥位置的人跟干部关系太过密切,换而言之,他不想自己的新搭档来头太硬压他一头,于是想到了我。

    王德智后来跟我表功,说他向老田极力推荐了我。我诚心地点头致谢,我得承认这份天大的人情。

    但我也明白,这一切光有王德智的推荐是没有用的,因为王德智说破大天也还是个犯人,更大的作用是来自田干事的一个远房侄女,这人犯了事被关在女监。田干事想照顾她,便和女监主监姜干事商量,说希望能让他的女亲戚跑号。而姜干事是我父亲拜托的关系,她理所当然想到了我,于是,作为交换,我终于熬出了头。

    冬初的这个星期一,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当我接到命令把铺盖搬进六号,正式成为跑号大拿时,比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兴奋--谁不想风光无限每天来来回回满院子溜达?谁不想隔三岔五肉蛋常吃蔬菜常换?谁不想颐指气使吆三喝四耍足大拿派头?

    我来到了六号,这个四监所有人犯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号子里加上我一共只有六个人,可以都睡在通铺上。除了我比较年轻外,其他五人都是老同志,有个叫老刘的,进来前是钢铁集团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原籍晋东南,和我也算老乡。

    老刘见我年轻力壮很是高兴,毕竟他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在没有尊老爱幼、五讲四美三热爱、人情薄如纸、一切靠实力说话的号子里,你再有钱生活也得自理。鉴如此,老刘在我调入之初真的对我不错,我也心甘情愿地帮他洗衣叠被。他叫我"小洪",我尊称他"刘大爷",关系融洽。

    每天早上六点左右,值班干部先过来打开六号的门,把钥匙串扔到王德智身上后,回去睡回笼觉。王德智赶忙穿衣出去放茅,而其他几个老头很讲究生活质量,醒来后不马上起床,躺在被窝里双手摁在肚子上,围着肚脐揉,左三十六右三十六,颐养天年。

    我刚来,还没人要求我做什么,但我很自觉很勤快,王德智要在院子里看着各号放茅,几个老头要在院子里快走锻炼身体,我便三下五除二把被垛打好。其实总共只有六个人,这点活真不值一提。老头们回来后,看到整齐的床铺纷纷夸我,我不在乎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能够给大家留个谦恭勤快的第一印象总是不错的。

    六号的门白天基本不关,我可以随时上厕所,随时喝到开水。跑号的老头们都喝茶,一般是七块五一盒的银毫,大家都有各自的专用茶杯,所需的茶叶自有号子里的人孝敬。

    我不喝茶,没兴趣也没实力,但是,让我感兴趣的是老头们每人有个小半导体,带耳机的那种,他们上午听新闻,中午听长篇连播,晚上听戏或"830娱乐广场"的金曲排行榜。

    平时他们的半导体就随便扔在铺上,我偶尔也可以听听王德智和老刘的,后来王德智搞了个新的,把旧的给了我,虽然机壳摔坏了,上面有一道裂缝,耳机也只有一边能用,但我仍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用胶带把机子裹得结结实实的,经常听着它入睡。

    半导体当然属于违禁品,可号子里的违禁品多了,包括那些跑号大拿的家人给捎进来的熟肉、香烟、刮脸刀片等,通通都属违禁品。这些东西在查号前,一律存放在四号,四号就好象家里的储藏室,设计得也是窄窄的一条,没窗没铺很适合藏匿违禁品。

    一号和二号是个大通间,插着两千瓦的大功率电炉,放着米面油盐等,这里是王德智的工作室--厨房。

    三号空着,五至十三号住人犯,十四号也是一个储藏室,专门存放人犯们在每月一次的购物时,采购的带有铁皮或玻璃外壳的食物,如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豆豉鱼罐头、梅菜扣肉罐头等,当然还有号子里因为空间有限而放不下的成箱的方便面。

    以前的状况是这样的,哪个人犯想吃自己买的午餐肉罐头了,就趴在窗户上等奚呈祥过来时笑脸相告。如果奚呈祥看这人顺眼,就会在十四号库房里用虎钳、改锥打开罐头盖子,给这人倒进饭盆;如果奚呈祥看这人不顺眼,那他的罐头可能三个月也吃不到嘴里,奚呈祥会炫耀着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恶狠狠告诫他:"透你妈,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吗?"

    茅房在院子最顶头,号子里的人全放完茅后,跑号的要把茅房打扫干净(毕竟干部也用这个茅房),奚呈祥走后,那天我上完茅房见没人动手,连忙自觉把茅房打扫干净。

    茅厕旁边还有一个阴森恐怖的大屋子,进门的墙上挂着四五套小号和中号的脚镣,大号的因为太重没法挂,只能堆在地上。而最重的一套"死镣"足足有四十八斤,是尚马街的镇所之宝。

    砸镣由跑号大拿执行,至于到底是给死刑犯们砸重镣还是轻镣,这就得看他们平时与跑号的关系处理得如何了,除非有干部专门吩咐对某人用某种镣,但这种情况一般很少出现。

    脚镣旁是几盒粗细不一的铆钉,当然还有大铁锤、铁砧、斫斧等。这些阴森恐怖的铁器占了大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间,另外三分之二的空间则更加阴森恐怖--堆放着多年以来被"打靶"的外地籍死刑犯的遗物,一般是些被褥衣服,一个人一个白布包,上面写着名字,等待其家属领走。尽管没人领走的白布包太多了,可由于"这是受法律保护的私人财物"(田干事原话),没人敢把它们扔了。于是白布包已堆成了一座小山,年代太久的原因,小山不断散发出一股沤臭。

    这间大屋子还没灯,外面的光线只能照到门口处,而黑黝黝的遗物小山包静静穆立在里面,饶是胆大的奚呈祥没事也不敢进去,除非有犯人被判"打靶",或者预计他极有可能会被判"打靶",必须得开门拿脚镣、铁砧、铁锤等物,奚呈祥才会进去,进去后也是拿上东西就走。

    据说有一次奚呈祥进去拎了套脚镣往外走时,突然衣服后摆被什么勾住了,他的脸顿时吓得煞白,不敢扭头拼命往外冲,结果直到西服后襟被撕裂,才跑了出来。

    可是,当时屋子里并没有铁丝之类能勾住衣服的东西,只有墙上挂的脚镣,就算是风把脚镣吹起来勾住衣服的吧,可是什么风才能吹得动脚镣?台风还是阴风?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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