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瓜皮犯了酒瘾-《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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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皮恼他小人得志,眼一瞪松了手,正欲开腔也申斥他几句,哪知道脚下的鬼子六继续犯贱找麻烦,嘴巴里"咕嘟"两声,吐出一颗牙来。他当即捏在手上示威,声软话硬发狠道:"行了吧,两位大拿,看看!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了如此还要如何!?"
瓜皮大怒,本已消停的戾气再次生机勃发,左右开弓扇了鬼子六好几个金光灿烂的大嘴巴,凶神恶煞地骂道:"臭不要脸的,还不服气啊?跟老子叫板唱窦峨冤?蹲下,把牙吃了!"
鬼子六肠子都悔青了,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彻底从坚挺回归委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机械地蹲下,哆嗦着把牙塞回嘴里,就着血水,麻木地咽进肚子。
我看得一阵阵恶心反胃,就在这时,警戒放哨的板油轻呼一声:"嘿,嘿,老朱过来了!"
大家触电般迅速归位,在炕上或坐或盘,作呆若木鸡泥菩萨状,而动作最麻利的竟然是刚被暴扁了一顿的鬼子六。
六圪旦"咣啷"一声开了号门,点头哈腰闪在一旁,老朱拎着根电警棍急匆匆冲了进来,"怎么回事?咋呼什么?啊,鬼子六你脸上怎么有血?说!"
鬼子六赶紧站了起来,瓜皮等人的心却沉了下去。还好鬼子六不敢"点炮",继续犯贱道:"报告朱干事,我刚才下炕不小心,把嘴磕破了。"
老朱狐疑地扫他一眼,电警棍指了指了瓜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话!"
"报告朱干事,确实是他不小心摔了一跟头,我们正七手八脚扶他咧,您就来了。"
"你们就胡诌瞎编吧",老朱鄙夷地撇撇嘴,电警棍在手上掂了掂,"不过既然是周瑜打黄盖,我也没办法追究。可我丑话说头里,你们要是玩大发了,或者被我逮了现场,哼哼,那就别怪我礼数多--刚吃完的饺子,还得请你们吃'电棍焖肉'!"
老朱前脚锁门离去,鬼子六后脚就发骚,谄媚邀功道:"瓜皮哥,你放心,咱社会上混的人,起码的套路不用废话,'点炮'的事绝对不会干!"
我躲在一旁叹为观止,瓜皮却不太领鬼子六的情,轻蔑地说:"你倒是点一炮试试看啊。"
因为贱,鬼子六终于保住了荣誉二铺的待遇。
"幸福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相似的,不幸的日子却各有不同",这话倒过来,就是号子生活的生动写照。
每天早饭过后,初升的太阳透过铁窗,将孕育万物的身影投射在西墙上,当阳光挪到西墙中部时,是打水时间,徜徉到炕墙交接处时,该吃午饭了。当然,民以食为天,犯人也一样,不管吃得好不好、饱不饱,吃饭的时候总是惬意的。
早春的下午似乎特别短暂,午休片刻后,阳光一路迤俪上了东墙,再磨蹭一会儿,就结束了一天的巡礼,逐渐消失在东墙上。某天我突发奇想,日晷是不是古代号子里的前辈大拿发明的呢?
几个光头呆呆地坐在炕上,呆呆地看着太阳光一点点移动,从西墙到炕上,再从炕上到东墙。该吹的牛吹完了,能想起来的录象电影讲了八百遍,能记起来的美味佳肴和莫须有的烹饪方法猪狗不闻,荤段子脑筋急转弯毫无悬念。每天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地坐着,除了监规再没有任何可以阅读的东西,脑子开始麻木、生锈、混沌,直至杂草丛生。
长期当任主角的"三瓢两坨"也很锤炼人,我能明显感受到身体的与时俱进,不再时时刻刻觉得饿,用号子里的话说就是"肠子饿细了""饿舒坦了",原先温润的双手如今青筋毕露,原先腰腹上小有成就的"救生圈"如今一坦平阳,而裤子进来时妥帖合身,现在却大了一号。高墙外哭着喊着的减肥,号子里竟易如反掌。
至于毛发,处理起来也简单,光头每个月让六圪旦用手推子"耕耘一回",因为刀片是绝对禁止的,所以胡子长了也只能高射炮打蚊子,同样用手推子。麻烦的是指甲,手指甲长了还能在地上磨,脚指甲就可恶了,只能霸蛮硬掰。
三个月里只有瓜皮擦了两次冷水澡,尽管冷得上蹿下跳嗷嗷叫,却毫无疑问是幸运的,我们这些板油别说擦澡,用湿毛巾擦背也不可能。一来没有养成这种穷奢极侈的不良习惯;二来借个胆子也不敢向六圪旦这个"讨吃鬼"提要求。另外在号子就算有盆水让你洗,洗完你敢往马桶里倒吗?马桶每天装尿和洗碗水都快装不下了,你敢再倒,瓜皮就敢揪着你耳朵让你喝完。
号子里当然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尊容,我想起"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于是把这话理解成"以人为镜可以知肥瘦",看看别人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倒霉样--面呈菜色,形容枯槁,《黑镜头》里的非洲饥民。
好久没进板油新人了,我开始变态,开始渴望着快点再进个把新人,不仅是"服水土"时看着解闷,重要的是他能带来一些高墙外的鸡零狗碎。我有点杞人忧天,担心就算高墙外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号子里仍是死水一潭。
百无聊赖中,还好有瓜皮这个号子百科全书每天设坛布道,那天他告诉我,看守所在押的犯罪嫌疑人不叫犯人,官方称谓叫"人犯"。这里头有讲究,"犯人"的主语是"人","犯"是修饰词。而"人犯"中的"人"字仅作修饰词用,所以,硬要钻牛角尖也可以这么理解,在看守所里首先你不是"人",而是"犯"。
人犯们萎靡不振的现状很快引起了南城巷领导层的高度重视。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个会不会游泳都要下海扑腾几下的年代。改革春风吹满地,南城巷的高墙电网也不能挡住这股春风。
领导们突然幡然醒悟:咱这么多劳动力,居然白白让他们闲着?一则久闲必出事,穷极会无聊;二则浪费就是犯罪啊!何不一举两得,给他们找点活干?让他们在劳动中一边反省罪恶一边等待判决,也算提前热身啊。咱也不说创收不创收的,君子不言利,何况咱是专政机关,改造人犯思想可是头等大事。
于是,刚过正月十五,人犯们便要结束每天用目光追逐阳光足迹的日子,结束无聊得发慌甚至焦虑的岁月,提前投身到火热的劳动改造之中--即日起开始拆棉纱。
棉纱,就是工厂用来擦机器设备的材料;拆棉纱,就是把棉织厂里生产背心、秋裤等棉制品后剩下的边角余料,用啤酒瓶盖子的尖角,勾起毛边,拆成一团团棉絮状的玩意。
拆棉纱这活儿,看起来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两只手就行,但正所谓看事容易做事难,拆的过程中棉絮满屋飞舞,那滋味就让人抓狂,而且每天任务压头,按人头算,一个人领10斤布块就要交回10斤棉纱,遇上纯棉的还好拆,转圈起了头后,"哧啦、哧啦"几下就拽完了,可一旦遇到布块有淤胶或者其他邋遢什物,人就要崩溃了,半小时也拆不开一块。最让人郁闷的是,拆棉纱时要左手握紧布片,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啤酒瓶盖子用力抠,几天下来,右手三根手指铁定要脱几层皮。
每天上午八点,院子里人声鼎沸,二院的服刑犯们在跑号大拿豹哥的指挥下,把棉纱原料抬来了。
照例是六圪旦过秤记了总数,算好一人10斤,每个号应该分多少,堆成若干堆后,再"咣啷""咣啷"开号门,吆喝人出来把原料抬进去。
发完原料,六圪旦按人头一人一个啤酒瓶盖,绝不多给,早发晚收,怕有人吃瓶盖表演自杀秀。
拆棉纱原则上每个人都要动手,大拿们自然可以少干点,但任务压头,完全不干不可能,因为如果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就算六圪旦有所顾忌,干部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大拿,他认得你,戒具、警棍不认得你。而且坐着也是坐着,那漫天飞舞的棉絮会像"塞北的雪",前赴后继往你鼻孔、肺里钻,不如同仇敌忾同舟共济早点干完。
头个月,看守所拖来了十车棉纱原料,时间急任务重,大家热火朝天日复一日地干起来。
午饭仍是"三瓢两坨"。
午饭后想午休也可以,但那会延缓进度,还不如早点拆完放心休息,于是大家自觉取消了午休。
每天下午六点,如无意外,各号的棉纱基本上应该拆完了。
新开茅房三天香,三天过去后,猫溺来了,有人开始往棉纱里洒水以凑够重量,至于多出来的布条,很简单,放茅时扔进厕所就万事大吉。
六圪旦很快明察秋毫,除了每天怒吼着"透他妈的再洒水老子闹死他"之外,收棉纱时多了个心眼,把卫生纸伸进棉纱里试试湿不湿,轻而易举化解了缺乏诚信的投机取巧。
尽管这样,每天收上来的棉纱和发下去的原料在重量上还是对不拢,因为飘舞的棉絮积少成多可都是重量,于是六圪旦也开始作弊,他把收上来的棉纱堆在院子里,等待二院犯人来取时,总要泼几盆水。后来他自己也说,二院的豹哥给外面的工人师傅交棉纱时,干脆就是一桶桶水往上淋。
号子里交了棉纱后,允许打水洗个脸,抹抹浑身上下的棉絮,有邋遢得不可救药的板油却懒得洗,理由是今天抹了明天还会有的。
晚饭过后,再也没有人发呆了,因为饿,更因为累,大家早早倒头就睡,号子里鼾声如雷,平静祥和。
刚弄明白拆棉纱的工艺流程时,瓜皮悲愤交加,下岗工人般嘶喊着"这可是要毁我的饭碗"!因为拆棉纱要用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紧啤酒瓶盖,用力剐扯棉布,而他是个吃手上饭的"理儿(扒手)",最根本的谋生工具就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他必须保证这两根手指绝对的灵活和敏锐,才能做到一碰口袋,就能判断出是钱包还是报纸。眼下,看着有人右手的指关节因为劳作而开始脱皮结茧,叫他如何不绝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伟人也说过人定胜天,瓜皮在给我们几个板油"分享"了大部分生产指标后,每天坚持练习用左手拆,而且很快功成名就,其熟练程度甚至不亚于右手,他于是嚣张地仰天长笑,"神仙怕左手"、"饭碗终于保住了"。而不妙的是,他的得意忘形恰巧都被朱干事默默看在眼里。
天气慢慢热起来,屁大的号子里挤着一群光头在"劳其筋骨,改造灵魂",释放出来的废气足以使污浊的空气升温两三度,再加上棉絮不时沾到大家的脸上、钻入肺里,让人叫苦不迭。
经朱干事请示所领导,所里允许大家到院子里开工。
这天上午九点,几十个光头排成一长溜,坐到阴凉的南墙底下,开始劳作。突然,南墙上一只落满灰尘的大喇叭有了些动静,断断续续几声交流声后,信号稳定了,传出本市经济广播电台"温馨预约"点歌栏目女主持的声音,众光头顿时笑逐言开,院子里一片欢腾。
据说奶牛听音乐能多产奶、肉猪听音乐长膘快,南城巷的领导们莫非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管如何,有音乐听,大家总是心情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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