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包着烟头的饺子-《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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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过后,照例是阿飞的踱步时间,可今天他没踱。

    此刻,号子里的三个大拿在抽白桂花,其余几个板油在卷炮。我不抽烟,便给他们放哨。

    首次当此大任,我激动不已,鞭策自己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取得放哨工作开门红。我不仅利用反光镜紧盯着办公室方向,还不时看看对面墙上是否有大兵溜达过来。

    板油用来卷烟的纸是日报,据说用晚报卷起来的炮就是不香。这一点让我很纳闷,都是本地产的纸,味道差距真就那么大?

    很快,炮卷好了,板油们津津有味抽了起来。

    除了我所有人都在抽烟,却只有瓜皮一个人是用食、中指夹着,也就是社会上人们抽烟时的常用姿势。而其他人,包括阿飞和鬼子六,一律是用拇、食指捏着烟嘴,五指蜷起来虚虚地包住香烟--这是号子里抽烟的常用手型,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迅速把烟捏灭团在手心里,趁机藏匿。

    瓜皮抽完一支白梅花,惬意地盘腿坐在松软的铺上,君临天下般巡视整个号子,忽然抬头对鬼子六说:"鬼子六,给我卷个'炮',很久没有尝'炮'的滋味了。再搓个火,看看你的手艺怎么样。"

    也许是熟稔了,瓜皮说话不再一字一顿,显得很平易近人。

    鬼子六得令,先灵巧地卷好了一根精致的炮,双手递给瓜皮,接着从自己褥子的角上拽了些棉花,撕薄,裹些烟灰,双手把它搓紧,又看了看瓜皮簇新的白边鞋,谄媚地说借瓜哥的鞋用一下,瓜哥的鞋新,底子上纹路深,好搓。

    鬼子六拿起鞋,把手伸进去,先轻轻把棉花条搓瓷实了,再左手摁右手,前后急速搓动,五六下后,一缕青烟升起,棉花条燃了!

    瓜皮到底是吃手上饭出身的,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也拽了点棉花,在里面放了点烟灰,用手搓成条后,拿了一只鬼子六认为鞋底纹路不清、不好搓火的旧白边鞋,之后,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墙上,不是用双手而是用单手,前后几下搓瓷实棉絮后,再随便用力拉了拉,接着轻轻一甩棉棒,明火竟然冒了出来!

    瓜皮很夸张地偏着头,咂着嘴抽完了炮,紧接着下炕蹬上白边鞋,派头十足七步一转身地开始了踱步。

    他一边背着手踱步,一边仰头说,透他妈,老子出去后,再不穿宾度王、老人头皮鞋了,老子改穿白边鞋!到了大美丽夜总会,身上是都彭西服,脚上是白边鞋,准吓他们一跳!老子还要在夜总会正中央卷个炮,搓个火!说明老子牢记传统不忘本!

    众人一阵大笑,鬼子六殷勤地接过话茬,说出去后要给家里的每间房编上号,不光把号码写在门上,还要在每扇门上挖一个号眼,时不时查查号,检查检查。

    阿飞这个名存实亡的头铺已经彻底缴枪,也附和着瓜皮,说出去后,每天早上要把家里人叫起来放茅,不叫就不准拉屎!

    瓜皮此时却不再理会众人,漫步踱到号门旁,手指沾水,在铁门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冀"字,拍拍手道:"我姓冀,北田共的冀,我叫冀卫东。"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父亲是地区文史馆馆长、书画研究员,母亲是县第一中学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兼高中语文教研组组长),我四岁开始练习书法,临过不少名家大腕的帖,直到上大学,这爱好也没丢,行、楷、隶、草、篆,算得上略通皮毛。我端详着瓜皮以水为墨撰写的斗大"冀"字,心中连连叫好称奇--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得稀奇,好得莫名其妙!

    瓜皮这个"冀"字的写法属于典型的"乱炖",熊掌、猴头、鱼翅一锅煮。这些东西分开来每样都是好食材,可合在一起却是鸡汤煮龙井,不伦不类--"冀"字最上部的"北",他用的是行书,倒也骨力劲健,起落转侧断金切玉,干净明丽;中部的"田",却换成了楷书,看上去丰腴端庄,积雄健为内势,化刚柔为一味;到了下部的"共"时,索性乾坤大挪移,变成了古老的隶书,不过也看得出功底,古韵盎然,一片平和润雅。

    我暗道三人行必有师,号子里也一样,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字还可以这样写。正欲趁着水渍未干,再入味三分细细品咂这个千年难遇的奇字,那边瓜皮却又开始吹牛了。

    他指指自己的作品,慢条斯理道:"我在家闲着没事干时,花大价钱找了一摞拓本、摹本,专找'冀'字练。你们别看这简简单单一个字,那也是铁杵磨成针,费了我不少工夫。"

    鬼子六打蛇随棍上,露出巴结的神情,"瓜皮哥,啥叫'脱本'、'磨本',是黄书吧?"

    "透你妈,太没技术含量了,整个一脑壳的淫秽污浊,说破天也只能耍点下三滥!听清楚了,是拓本不是'脱本',是摹本不是'磨本',这些玩意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文化价值的问题",瓜皮鄙夷地撇撇嘴,意犹未尽,"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有几本值钱的摹本,一本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一本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还有一本最稀奇,是钟繇的《昨疏还示帖》……"

    瓜皮在对牛谈琴,我却恍然大悟,明白了他这"海陆空联合作战"书法的出处。不过话说回来,瓜皮作为一个老扒手大混混,能有这点健康向上的爱好,实属不易,尽管他的书法仅仅是一个字。后来在犯人堆里混久了,我发现混混们一旦祖坟冒了气,有了某些陶冶情操的癖好,智商和情商多半就会升级,就会演变成干惊天大事的角色,比如杀人魔王张军喜欢研究军事,保险柜大盗王燕青酷爱金属工艺学,黑道悍匪汪洋则痴迷高等物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按下不表。

    远远望着瓜皮这个"乱炖"的"冀"字,我一下没忍住,"呵呵"浅笑了两声。

    那边瓜皮掉书袋正在兴头上,闻声一扭头,眼光快如鹰隼,直勾勾锁定了我的面颊,语调再次一字一顿起来,"怎么,大学生,我这字,可笑?"

    我脑壳"嗡"地一声,知道自己放肆了,忙定定神说:"不敢不敢,瓜皮哥,我是觉得你这字写得好,你说的几本字帖都是好东西,才笑的。"

    号子里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瓜皮踱到我跟前,不屑的神情,"娃娃,你,说说,我这字,我说的字帖,哪里好,说个子丑寅卯,我听听!"

    我真吓傻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可事到如今,打哈哈是过不了关的,只得鼓足勇气,"瓜皮哥这字,行、楷、隶的意境都有,雍容闲雅,笔势舒展,水乳交融!"

    "哦",瓜皮眉毛一挑,上下打量我几眼,"娃娃,还真懂点。我再问你,《昨疏还示帖》,哪里好?钟繇的字,跟谁学的?"

    刚学书法时我就听老师说过,钟繇的字是跟蔡文姬学的,但眼下显然不是学术交流的时候,我只盼着洗脚上岸,尽快抽身,哪里还敢接话茬?于是赶忙把头摇成拨浪鼓,露出勤奋好学的表情:"瓜皮哥,这我就真不懂了,你给我们长长学问吧?"

    瓜皮笑了,一字一顿再次回归平易近人,开始设坛讲学,大侃钟繇是蔡邕书法的传人,"据唐朝张彦远《法书要录》、《笔法传授人名》记录,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与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

    这几句文白夹杂,搞得阿飞、鬼子六等人如坠云雾。

    考虑到听众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为了雅俗共赏,瓜皮便增加了一段艳闻野史鬼故事,说钟繇是曹操的"伙计",晚年经常不上班,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最近老子有艳遇,常有美妇来找,三围性感妖艳。"一个道士告诉他,那是个妖女,你要把她杀了。后来这个美妇又来找钟繇"开房",却不敢进门。钟繇问她为什么,美妇说:"透你妈,你想杀死我啊。"钟繇忙狡辩,说没有的事。说完又殷勤邀请,于是美妇便进到他的屋中。透完后,钟繇想把她杀了,却下不了手,最终只砍伤了她白皙性感的大腿。第二天钟繇让人沿着血迹寻找,结果找到一座大坟墓,棺中有一个漂亮妇人,外表容貌身体如活人一样,穿着白绸衣衫,坎肩上绣有花纹,左大腿却受了刀伤……

    瓜皮滔滔不绝,舌粲莲花,艳情鬼故事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我却躲在角落里告诫自己,祸从口出,下次一定要注意!

    瓜皮还爱玩脑筋急转弯,他在笤帚上拽了几根细枝条,折成六根一样长的小棍,在炕上摆成了两个等边三角形。

    他拍了拍手,道:"这个题目说多了没意思,所以我说的每句话,你们都要听清楚,我不重复,听着--这两个三角形,如何只动一根,变成一个三角形?听清楚啊,变成一个三角形。"

    众人开始瞎琢磨,有的动动这根,有的动动那根,却总是不靠谱,我也抱着手不出声。

    瓜皮见状,虚荣心开始膨胀,边踱边吹,"当年出这个题的人跟我赌一条中华烟,说我脑壳想烂也想不出来,结果老子只扎扎实实想了一上午,就ok了。"

    他笑眯眯朝我招招手,"大学生,你好生想想。我今天也大出血,搞个有奖竞猜,谁今天上午答出来了,奖他2支白梅花,不,5支!"

    我一开始不出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种需要急智的脑筋急转弯,博弈条件不对等,完全是站在出题者的立场设局,我以前很不以为然;二是这种游戏耍的是小聪明,而非大智慧,答不出正常,答得出不稀奇。可现在瓜皮点了我的将,我如果答出来了,他自然会高看我一眼,于是冥思苦想,欲求正解。

    我首先用的是倒推法,也就是琢磨出题者的原始动机,主要障碍是如何形成的,比如有个类似题目叫"怎么用蓝笔写出红字",出题者就是用蓝笔写了个汉字红字,而非红颜色的红字后,倒推出的题目。

    可倒推了半天,仍不得要领,我于是回过头来捕捉瓜皮题目里的谐音字或同义词,比如"小乌龟和兔子赛跑,去向老乌龟请教,老乌龟该怎么指导?"这是个恶搞题,你怎么回答都是"老乌龟"。可思索了良久,同样没有头绪。

    瓜皮见我眉头紧锁,乐得合不拢嘴,主动把赏格提高到了10支白梅花,而就在这时,电光火石间,我霍然想明白了"一个三角形"的另一层含义,伸手欲拿炕上的小棍,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把手收了回来。

    午饭后,众人早把瓜皮的脑筋急转弯丢到了九霄云外,我假装忽然眼睛一亮,作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神情,"哦"了一声,举手答题,"瓜皮哥,我想出来了!"

    "是吗?"瓜皮笑了,兴致盎然走过来,"说说看。"

    我拿起炕上左边三角形的底边小棍,一折两半,一半水平放在左边,摆成一个"一",另一半立起来,放在剩下的"人"字下,于是炕上就"变成了一个三角形"。

    众人看着愣了一会,纷纷点头称是。

    瓜皮也"嘿嘿"笑了,说:"不错,有两下子!不过嘛,你比我年轻,又是大学生,想的时间却比我长,奖赏就没有了,服气吗?"

    我点头如捣蒜,谄媚地笑着,"服气,服气,本来就过了兑奖时间嘛!"

    快过年了,"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号子里对此也感同身受,虽然这些天的伙食仍然是"三瓢两坨"唱主角,可大家的精神状态却明显亢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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