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鹤蚌相争全盘输 鱼与熊掌皆落空-《运河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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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冷月伤心冷月影之死,恨极、怒极,钢牙硬咬便欲上前助战。她忽然发现为香云拥簇的林青尘唇角带血却面含轻笑,便喝道:“林青尘,你还愣着干嘛?”

    林青尘一怔,挥手命众仕女助战,他却退缩不前。

    独孤冷月目光一转,飞身加入战团。

    这一场群战别开生面、混乱不堪,只见剑光如电,掌影翻飞,裙飘带舞,惨呼连连。片刻之后,死者躺满一地,生者愕然惊呆。独孤冷月竟然把那十名仕女给杀了。

    林青尘大惊,喝道:“哎!这是为何?”

    独孤冷月冷冷说道:“她们知道的太多了,早晚都得死,我先替你解决了。”

    林青尘默然不语,目光中跳动着恨怒之色。

    白莲圣母对独孤冷月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终于开了窍了。”

    独孤冷月喝道:“马上就轮到你了!”她恨恨地杀上。

    交手不几个回合,“砰砰啪啪”一阵震响,四人身形分射四个方向,均吞吐着血沫跌在地上。白莲圣母尤为悲壮,她的翼纱依旧顽强地遮在脸前,只是那雪白的纱巾上洇出点点梅瓣鲜红。

    困兽犹斗,垂死不服,白莲圣母果然有非常人之坚强,目光依旧冷冽、凶悍、悲壮。她有些艰难地爬起,冷笑三声,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师妹,既然你非要做这个教主,我来帮你扫清最后的障碍吧!”

    独孤冷月闻声大震,如遭雷击,热泪滚滚而下。沈如月和灵儿大惑不解,愣在当地。

    白莲圣母扫腿击出了两柄长剑射向林青尘,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起,双掌齐齐拍下。

    林青尘一个筋斗后空翻,两把利剑贴着双肩而过,但觉劲风如惊涛骇浪般袭来,他已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正在此危急关头,林天鸿发一声喊,奋力把那嵌宝莲冠掷了出去物归原主,跃起身来,紧随莲冠而至,又来了一记惊世骇俗的顶撞。他刚才用此撞法救下了沈如月,多年还曾用此撞法撞飞了崔相鳌救下了魏荆天。此次一撞果也立时见功,令生死顷刻间的林青尘绝处逢生,但此次一撞却也大非于先前,他自己被撞的眼冒金星、头痛欲裂、昏天暗地差点晕过去,扑在地上在也起不来了。

    那白莲圣母被撞出了三丈开外,挣扎了几下便没动静了。声名显赫的天下第一大教教主就此死于这一撞之下,真是可惜、可悲、可怜又可叹。想必她至死一生最为愤恨的应该是同一天被同一个人出其不意地用这样不成招数的、近乎于村妇无赖的方法撞了两次,而且两次她还都中招。这真是一种耻辱,比死还要令人难堪。

    那块顽强的遮面翼纱终于在这次沉重的撞击下攀挂不住了,在空中飘飘荡荡一阵,从独孤冷月的眼前飘落。独孤冷月微一迟疑,不自觉地伸手接住。翼纱触手温软粘腻,似乎主人的气息还在,那上面血涂的梅瓣似乎像她当年为自己摘的那样鲜艳。

    “师姐!”独孤冷月泣不成声,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她抱住白莲圣母的双肩,轻抚着熟悉而近淡忘的、一如当年的,而此刻却惨白如纸的脸,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血泪模糊的脸贴上去,轻轻摩挲,泣而无声,滚滚泪下。这脸庞太熟悉了,怎会淡忘?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当年,摘花插头戴、捉蝶笑颜开、灯前缝衣西窗下、朗日练剑绿荫中······这一切怎能相忘?

    “师姐······”独孤冷月轻声唤道:“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啊?这些年我好想你啊!哈哈······”她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哀痛、悲苦、懊悔、自责、愤恨。“我真傻!早就该想到是你,除了你谁还会对我诸般迁就、忍让、放纵?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不以真面目见我呢?哈哈······”她说完又冷笑,疯狂地笑,笑的撕心裂肺,笑的痛彻心扉。

    死人是听不到声音的,又岂能会回答?再亲近的人也没用。哪怕她生前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也不能。她就像往常她们视如草芥的所有人一样,死了只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痛心疾首的忏悔、痛不欲生的哭泣,有个屁用?谁的亲人死了不伤心?谁死了亲人不哭泣?死人是无知无觉的,是安静的,是高贵的,是圣洁的。人一旦死了,便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所有的人都一样。一切的等级不平都是活着的人创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彰显自我,满足自我的欲望。人一死,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不平的等级也就消失了。随着肉体的死亡,灵魂将变得空灵,一切高尚的、卑微的、善良的、邪恶的······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具将会化为泥土的尸身。精神和信仰或许可以得到传承也或许会分道扬镳、背道而驰,这谁又能料到呢?

    死了的白莲圣母没有回答独孤冷月的话,她和地上躺着的成片的仕女们没什么两样,身体已慢慢变冷、变僵。这或许对那些仕女们来说算是找回了些公平吧!

    独孤冷月抬起头来,年龄不小却依然美丽的容颜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几十岁,双鬓也好像突然变得斑白。她的咽喉梗了两下,“噗”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是伤心过度,气急攻心。

    沈如月和灵儿齐声喊道:“师父!”

    “不要过来······”独孤冷月喝道:“不要打扰我师姐!”她的瞳孔充血,目光凄厉,恨恨望向林青尘。

    林青尘立时骇惧,吞吐说道:“我也不知圣母以前身份,这······这也怪不得我!”

    独孤冷月沙哑说道:“如月,婚约作废!”

    “怎么······”林天鸿心中一惊,暗道:“如月已有婚约?”

    “谢师父!”沈如月如遭大赦,激喜地望向林天鸿。

    “食言反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林青尘心中愤恨。脸上抽动了一阵,却发现沈如月欣喜的望着林天鸿,连灵儿竟然也幸灾乐祸地露出了喜色。他感到自己好不窘迫,难堪的无地自容。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兴高采烈地拒婚是件耻辱的事,为争夺喜欢的异性拼命是很正常的事,男人在受到侮辱时经常恼羞成怒。但林青尘足够冷静、足够理智、足够聪明,毕竟他还有更大的抱负。于是,他变作慷慨、潇洒、豁达的样子,轻轻一笑说道:“恭喜你,天鸿。”

    林青尘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却是不情愿的、不舍的,甚至是恼火的。所以,当独孤冷月目光盯着林天鸿对沈如月说:“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时,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快意。

    沈如月颤抖退步,说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

    独孤冷月恨恨说道:“如月,杀了他!杀了他!”

    沈如月摇头说道:“不!师父,我不!”她已有泣意,跪倒在地。

    独孤冷月嘶哑地沉声说道:“杀了他!你不听师父话了吗?杀了他!”因为恨极、气极,她的声音尖利的像金铁厮磨。

    沈如月摇头落泪。

    独孤冷月又说道:“灵儿,你杀了他,快!”

    灵儿走近一步,说道:“不要啊!师父。”也是满脸哀求之色。

    独孤冷月气的打颤,喝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好!你们不杀,我来杀。”她慢慢起身,摇摇欲坠,但她依然坚持挺住,一步步向林天鸿逼近,逼近,再逼近。她手掌紧绷,指节变得铁青,慢慢举起。

    沈如月一双泪眼瞪突了出来,灵儿也呆住了,手中的长剑抖抖颤颤。

    突然,林青尘抢上前去,右手托平灵儿手中的剑,左手在她肘上用力一拍。灵儿立足不稳扑了出去,长剑把独孤冷月的腹间洞穿。

    除了林青尘,在场诸人都一惊呆住了。

    此时,大殿门口突然有人大喊:“啊!怎么回事?是谁犯上作乱?”雷星怔了片刻又惊慌失措地跑出去了。他立时又带了数百人冲了进来。见此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之状,个个惊骇满面、呆若木鸡。

    冷月隐看到灵儿手中的剑刺入了师父的身体,大喝道:“大胆灵儿,你竟敢杀害恩师!”冷月宫近百名弟子立时拔剑围了上来。

    灵儿仍然惊魂未定,也不松手,也不拔剑,支撑着独孤冷月的身体,呆呆地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了林青尘的谋划,他也被突然涌进来的数百人吓得够呛。他脑筋急转,在混乱一触即发之际,忽然灵光一闪来了主意,振臂大呼:“大家冷静!冷月堂众姐妹不得无礼!独孤冷月谋逆叛教杀害了圣母教主,其罪大恶极,万死难赎。灵儿大义灭亲,手刃恶师,报了教主大仇。遵教主遗命,灵儿为新一任教主,便是新一任白莲圣母。莲社堂众弟子听令,快快护驾。”

    林青尘话音一落,人群中立时窜出来百余名男女,举刀亮剑把冷月宫众人围了起来。

    以冷月隐为首的冷月宫弟子大惊失色纷纷把目光望向沈如月,意欲质问。

    沈如月兀自流泪,呆呆出神。

    林青尘眼中含泪,作悲痛之状,说道:“雷兄弟,你怎地才来?先教主临死前还念叨你来着。”

    雷星顿足说道:“嗨!我在东州赶来的路上遇到了绊子,费了好大的劲才赶了过来,不想还是迟了,唉!”

    林青尘叹息一阵,又高声说道:“众位兄弟姐妹,先教主已驾云远去,魂归仙府,但教主遗志不可废却,教旨不可更改,圣教不可一日无主,大家快来参拜新教主,请新教主来主持大局。”说完,他单膝跪地,拱手说道:“莲社堂堂主林青尘参见教主,恭祝圣母教主寿体安康、仙福永享。”

    莲社堂众人也立时收回刀剑跪地参拜。

    余人面面相觑一阵,均想起独孤冷月往日的傲慢无礼,也就信了是她谋逆杀害了先教主了。雷星跪地参拜宣祝。接着有数十人跪拜,接着又有上百人跪拜,然后数百人皆跪,祝祷之声震撼大殿四壁,积尘尽下,灯烛为之摇曳。

    冷月宫众弟子为气势形势所夺,也纷纷收剑跪拜宣颂。

    一场纷争就此消弭,林天鸿和沈如月在惊愕恐惧中醒来,不得不佩服林青尘这借石工玉、移秧稼禾的机智。若非如此,自己几人恐怕将会被愤怒的人群碎尸万段。

    沈如月虽然悲痛伤心之极,但碍于当前形势,也只得忍泣隐泪顺水推舟,走到灵儿身前,跪下参拜:“沈如月参加教主,恭祝教主寿体安康、仙福永享!”语毕,泪水滚滚而下。

    林青尘忙说道:“诛灭叛贼,沈姑娘立功不小,刚才战况太过惨烈,沈姑娘受惊过度,快起来吧!”

    灵儿突然刺死了师父,又突然成了教主,受众人参拜,这些突变剧烈且巨大,令她悲痛、恐惧,难以接受。她依然呆呆说道:“不是我,我不是教主,我不是!”手一松,独孤冷月轰然倒地。

    风华绝代的冷月宫主与她的师姐白莲圣母一样、与地上躺着的众仕女一样,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鱼与熊掌尽皆落空,志吞天下的大志也终化为了泡影。

    灵儿望着师父的尸体,悲从心来,扑身上去放声大哭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涕泪交流,痛不欲生。

    见此情状,教众中有人窃窃私语,引发一阵骚动,但在林青尘如火般灼热、如冰般冷冽、如刀剑般锋利的目光威慑之下,谁也不敢生发异议。

    林青尘又说道:“圣母教主虽大义灭亲,但终不免心念教诲之恩,这也是人之常情。眼下教主心智疲惫,需安心静养,众为兄弟暂且退下吧,待明日教主复元时再作训示。”

    众人唏嘘对望,开始有人退出殿门,顷刻间,众人皆退,连林青尘的一众心腹也在得到暗示后退下去监视,以防有人滋事。

    冷月隐没走,却上前问道:“沈师妹,师父一向最为疼爱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如月泣泪不答,跪倒在独孤冷月身前。

    林青尘说道:“月隐师姐是聪明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正说着,他突然轻咳两声,正色说道:“新教主有令,命冷月宫弟子冷月隐为冷月宫宫主,掌领冷月堂事务。”

    冷月隐一怔,说道:“我?可是······师父不是曾属意沈师妹接掌门户吗?”

    沈如月止住热泪,转过脸来正色说道:“月隐师姐,林堂主的话你没听明白吗?难道非要教主再亲自说一遍?”

    冷月隐闻得此言,怔了片刻,面露喜色,干净利索地跪倒,说道:“冷月隐遵命,谢教主,谢林堂主。”

    林青尘说道:“冷堂主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哦!事出突然,冷月堂众姐妹恐怕一时不易接受,还请······”

    不待林青尘说完,冷月隐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请教主和林堂主放心,绝不会生出事端。”

    冷月隐机灵、聪明、有手段,办事也老练,自然知道该怎样去做。林青尘望着她兴冲冲退下的身影笑了,得意地笑了。

    大殿内只剩下明知真相的几个人和满地的尸体。沈如月执剑起身,指着林青尘的咽喉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师父?你想做教主是不是?鱼和熊掌你都想要,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剑尖几近皮肉,林青尘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上的凉森森的寒意和汹涌传来的愤恨。但他依然不退不躲、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很镇定地说道:“鱼是天鸿的,因为我答应过会把佛珠还他,熊掌是灵儿的,因为她现在已经是教主,而我依然还是莲社堂堂主。师父必须死,因为她不许你和天鸿在一起,还要杀天鸿,这两件事不都是你所不愿的吗?天鸿与我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所以我便替你们解决了。怎么?你为了这事还要杀我不成?”

    沈如月脸上抽动,手抖剑颤。

    林青尘又说道:“我知道天鸿和师父都是你亲近的人,但他们是不能并存的,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为救天鸿而杀师父有错的话,可以一剑杀了我,我无怨无悔。”

    沈如月踉跄退了一步,长泪滚滚而落,剑身渐斜渐低,“当”一声掉落在地。她转身又扑到独孤冷月身上放声大哭:“师父啊!弟子对不起你!”然后又起身抱住灵儿,哭道:“妹妹!”

    林青尘脸上抽动了两下,神情似乎有些失落,从怀中拿出那枚解药给林天鸿服下,又从那华贵的莲冠上抠出佛珠,说道:“我说过会完璧归赵的,现在你拿去吧,还有如月,带她走吧,她不适合留在这里。”说完叹气一声,转过身去。

    沈如月突然起身,站到林青尘的对面,冷冷说道:“这算什么?我的去留岂由你说了算?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不适合留在这里。”

    林青尘神色窘迫,说道:“其实你也可以留下,但是天鸿······”

    林天鸿突然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青尘你好自为之,记住你说过的话。”他上前执起沈如月冰冷的手,向殿门走去。

    “姐姐······”灵儿突然凄苦说道:“你走了我怎么办?带我一起走吧?”她泪眼迷茫,无主又无助。

    沈如月转过身来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但你现在是白莲教主,是白莲圣母,你走不得,安心做教主吧。保重!”说完,鼻子一酸又要落泪,却强忍着,冷笑说道:“林堂主,一切都随了你的愿了吧?你要保护好灵儿。”

    林青尘转过身来,没有点头或者摇头,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此时点头或摇头都不是最好的回答,点头就代表承认了如今的结果是他所愿,包括杀死独孤冷月,而摇头似乎就拒绝了要保护灵儿。是他一手把这个弱女子推上高位的,高处不胜寒,除非她有非凡的本领。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方式,而此刻正是。

    沈如月轻蔑地冷笑了两声,看了看地上让自己和灵儿重生受教的师父,猛地转身和林天鸿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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