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第二日,七人用过早饭,算过房钱,便到码头搭了一艘货船回林家村。张若虚师徒见惯了险恶,对昨夜被人窥探之事不以为意。林天鸿少年心性,因家乡在望,心中欢悦,拉着崔成指点着沿岸的景致说个不停。一时之间,众人望着河面上波翻浪涌,尽是欢声笑语。 张若虚负手立在船头,衣袖迎风招展,望着河中的船来舟往,忍不住捋须长叹,脱口吟道: “累累白堤参骨砌,滔滔河水和血流。 日夜不息帆桨过,千里通波龙蛇游。” 林天鸿闻诗一怔,不禁思忆起码头上繁华喧闹之中隐藏的卑微和屈辱。那些被人消遣和炫耀的事情背后,不都是隐忍着屈辱和血泪嘛?有人因运河发财兴旺,有人因运河家破人亡,有人在码头上饮酒作乐,有人在码头上辛苦奔忙······功、过实难定论,成、败或在转眼之间!唉! 他不觉间竟发出了一声与张若虚相似的,老气横秋的感叹。 崔成却走上去,笑道:“这诗有气魄,师父好文采!一串串划桨的小船、竹筏与那一排排挂帆的大船相比的确像是蛇、龙比肩,这诗真是应时应景!可是什么骨啊!血啊!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水清堤秀,怎么又和血、参骨了?” 张若虚浅浅一笑,拍了拍崔成肩头,说道:“你年纪还小,大了就明白了。” 崔成还要再问,夏克谨说道:“崔师弟,你到书中查一查‘鱼龙混杂’是什么意思,或许会明白的多一些。” 船行了有一个多时辰,距林家村西码头大约还有十几里远。夏克谨走到张若虚身旁,低声说道:“师父,后面有尾巴。” 林天鸿忙向后面看去,果见不远处一艘彩绘画舫徐徐尾随,纱帘拂动间,隐约有三四个白衣女子在指点谈笑。 只听张若虚说道:“不要声张,免得惊了船家,前面不远我们便下船了。”他依然神色平和,迎风观岸。 虽然不点破,船家还是知道了。一个有经验的老船工紧张地向货船老板说道:“东家,我们莫不是被盯上了?后面那船可有些邪门,时快时慢,始终距我们不过百丈。难道光天化日也敢做歹不成?也忒胆大无法无天了吧!” 船老板向后面那艘画舫注视了一阵,说道:“老胡不用紧张,这可是中都府境内,任他歹人在恶,也不敢在中都神捕陆大人的眼皮底下行歹事。再说了,咱们船上不是还有泰山上的道爷在嘛?放心开船就是。”他故作轻松地干笑了两声,却又不住地去瞅后面那画舫,显然是底气不足。 那老船工又说道:“有泰山上的道爷自是无碍,可前面不远就到码头了,他们一下船,咱们可没了依仗了。现在的强人可恶的很,不惧怕官府的。听说几个月前,有一艘去江南的船在济宁府南段被洗劫一空,焚船灭迹。可了不得,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噢!”林天鸿闻得此言,心头掠过一丝不祥。他立时又自我安慰:“这运河上每天去江南的船有数百上千,哪能就会是他们?如月妹妹和她娘连蝴蝶、蚂蚁都不伤害一只,定会有菩萨保佑的,她们不会有事的。” 那船老板怔了片刻,责怪说道:“老胡别胡说八道,跑了这么多年船,还不知道忌讳?口没遮拦的,真是的!” 老船工见东家搬出了水运行当的忌讳,立时惊觉,抬手捂向口唇,低着头去了。 林天鸿眼珠一转,说道:“老板知道中都神捕的大名,可曾知道汶上县城的大宝相寺?” 船老板点头说道:“中都福地,人杰地灵,大宝相寺,佛佑苍生,我在这运河上跑船十几年了,岂能不知?只是日夜奔忙,未曾亲恭参拜。” “哎呦!”林天鸿摇头说道:“宝相寺里供奉的佛祖、菩萨可是极灵验的,你过往了十几年都不曾去参拜,真是遗憾啊!依我说,你们到了前面的码头便歇船上岸,顾辆车子去宝相寺上香磕头,许个平安愿。保证这些歹人会落荒而逃,不会动你们分毫,更可保佑你日后一帆风顺,平平安安,还可以添福增寿,惠及家人老小呢。” 他自是知道后面那些人是针对自己一行人的,因见船工们辛苦,想帮他们讨些休息,所以他借题发挥,对宝相寺进行了一番渲染。船老板虽未必尽信,但出门在外,事借吉言,说者有心,他听者也不能无意了。 船老板思忖了片刻,说道:“好吧,到前面码头靠岸泊船,工人、伙计休息两天,我到宝相寺上香礼佛,积功德、祈庇佑。” “噢!”“哦!”他话音未落,船工伙计们便欢呼起来,精神有了,力气也来了,十几支大桨拨的水花哗哗大响。船如生翼,飞速前进,两岸绿柳白堤迅速后退,渐渐将那艘画舫抛得远了。 天不晌午,船到了码头,林天鸿当先跃下船来。一行人向村子走去,路上不时遇到割谷、收豆的村人,推板车的、挑担子的、牵牛的、赶驴的······林天鸿抬手招呼一声,脚下一步不停地向前跑。 一个年轻的壮汉迎面赶来,一把抓住林天鸿,说道:“哎呀!真的是你!快回家看看吧,要出事啦!” 林天鸿问道:“大力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大力抬手抹了一把汗,说道:“别问了,有这几位道爷在就好了,快去吧。” 林天鸿和张若虚等人忙进了村子。 一进家门,只见林霁遥手拿烧火棍、林青尘持着一条板凳腿与一个大汉打在一起。林方口角噙血,胸前一片鲜红,坐在竹椅上。林母和郑婉君相扶在他两侧,神情凄苦,满脸无助。 林天鸿喊一声爹,急忙上前去看父亲的伤势。林母则抓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看到他腹间伤裹,心疼不已。郑婉君喜极而泣,不住地用手绢儿拭脸上的泪珠。林方要挣扎着起来向张若虚见礼。张若虚抢上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给他服下。 场中那大汉身强力壮,面膛黝黑,与崔成有的一比,正是在码头上厮混的王兴。他几次在码头上蛮横欺人,都在林方手中吃了些苦头,便怀恨在心。最后一次是打林青尘那次,他弄了个灰头土脸,自认为是奇耻大辱。“一山难容二虎”,他大发了一阵“既生兴,何生方?”之叹,心想不打败林方,自己难以在码头立足。便又寻访了名师,学了几套拳脚,回来找林方报仇解恨。他在码头上等了半个多月,没见到林方的人影,于是,便吆喝了四五个小混混找上门来。 林方若是武功不失,自是不惧,可如今失了武功,好话说尽,他就是不听,非要逼林方磕头认错。“士可杀,不可辱。”,林方又气又恼,却无可奈何,被他一拳打中胸口,跌出丈远,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幸而林青尘赶来,抄起板凳腿和林霁遥一起上前拦住了王兴。 林青尘、林霁遥那点粗浅武功,自然不是王兴的对手,已经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若不是二人身姿灵活,深知彼此,攻守间能相互关照,早就败下阵来。 张若虚师徒见王兴只是力大拳猛,招式并无精妙之处,也不是很担心林青尘和林霁遥有什么闪失。那四五个小混混肤浅无知,见王兴大占上风,便喝彩奉承起来。王兴来了一个滑稽笨拙的提臀转身时,王克勉忍俊不禁,轻轻笑了一下。有个混混看到了,大喝道:“哎!牛鼻子,你笑什么?有胆子跟我们老大比划比划吗?” 王克勉剑眉一竖,跨前一步,便要出手。只听林青尘呼痛一声,被王兴踹飞,他一把接住放在地上。 张若虚说道:“崔成,你去把林家妹子替下来。” 崔成早就看得不耐了,点头说道:“好嘞。”跳上前去。 正此时,林霁遥被王兴一拳打在肩头,踉踉跄跄后退着要跌倒。崔成伸手拽住了烧火棍,笑道:“林妹妹,你先歇息,看我来教训这黑鬼。”说完,他吹了吹手上抓的黑灰,亮开了架势。 王兴一怔,上下打量,突然大笑起来。 崔成对王兴此举感到莫名其妙,愣了片刻,喝道:“你这贼黑鸟,笑什么?若是怕了,快给林伯伯磕头认错,求他老人家原谅。” 王兴又一怔,想要发作,可看到崔成也是体壮如牛,浓眉虎眼,却一脸的稚气,又忍不住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指着崔成说道:“你这龟儿子,倒是和老子我一般模样,还不快跪下来叫爹。” 那群小混混哄然大笑。有人说道:“老大,刚才说的不对,他若是龟儿子,再管你叫爹,那你不成了大乌龟了吗?” 王兴一愣,喝道:“混蛋,胡说八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他奶奶的!”王兴的这个比方把崔成激怒了,怒不可遏。他冲上去挥掌便打。 王兴兀自品思着刚才说的话,见对方强劲迅疾地打来,吃了一惊,急忙蹲身躲闪。他躲得很快,崔成横扫的一掌,贴着他的头顶而过,但,却被崔成顺势跟进的另一只抓过烧火棍的手掌抽在了脸上。声音脆响,不逊于当日他在码头打林青尘的那一掌。林青尘倍感快意,拍手叫好。 王兴被这一掌抽的转了两个圈,有些懵了。怕他再接再厉,再来一掌,虽然懵了,还是笨拙地来了两个滑稽的后空翻,退开了。 他带来的那帮小混混们傻眼相望,愣了片刻,嚷道:“老大,这小子偷袭,教训他。” 王兴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并不知被崔成手上的黑灰拍上了四道黑痕。见对方有人讥笑,他更是羞恼,发一声喊,猛一跺脚,像抵人的公牛般冲了过来,和崔成斗在一起。 两人身材相貌的确有几分相若,又都是以力雄劲猛见长,动起手来直击横扫,以硬碰硬,刚猛有余,灵动不足,与刚才林霁遥、林青尘在场上的情景大不相同。 林方说道:“看招式不像是道长门下,这是哪里的后生,竟有这等身手?” 林天鸿说道:“爹,他叫崔成,是我的结拜兄弟,是郓城崔家庄的公子,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一块练功,我也学了好些本领呢。” 正说着,忽然听到两声沉闷的声响,崔成和王兴各中对方一拳,均退出四五步。二人打红了眼,拳来掌往,腿扫脚踢,不在施招用巧,章法有些混乱。二人互中对方四五记拳脚,怒气勃发之下,糙皮厚肉竟浑然不觉疼痛,分分合合地打成一团。 张若虚看着连连摇头。 又一次交锋中招,崔成翻身退后了丈余。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