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也开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可是到底合作策划到了什么程度，马年来反而一无所知了。过了两天，张副院长突然通知，院里给这个项目又临时追加了一百万的经费，马上就能到账。李清远欣喜若狂，匆匆的重新规划实验室，将要关闭的设施继续使用，把培养室也第一时间启动起来，那些昂贵的稀世株苗又挪回它们的温床。

    胡景润那边则不是太乐观，明显有些劳累过度，一张脸上总是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土灰色，更不喜欢多说话，连马年来过去招呼，也没有超过十个字。马年来的精神状态也从谷底开始反弹，他桌面上的稿纸从桌角堆到地上，从左边堆到右边，半捆铅笔都被用成铅笔头，三个不同的思路从同一个点出发，本应该指向同一个终点，却在不知不觉中都发生偏移，没有一条线到达真正的目的地，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就是解决x-238的方法。马年来与胡景润交流过，自己的这个研究方向没有问题，甚至两个人都有统一的认知，可问题就是这个简单的模型他们都无法准确定位，这就成了死结。

    每天早晨上班后十分钟，马年来要求全项目中与课题相关的研究员都到胡景润的房间中聚一下，每个人汇报自己的进展和思路，任何的想法和假设都可以在这个会上提出来，任何的点滴见解都有可能是通向成功光明大道上那层幕布的总枢纽。效果不明显，但是坚持一周之后，至少所有人都敢于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也算成果吧！马年来已经有想法，这一次他不仅仅要攻破x-238，而且他要打造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团队。一旦有外部资金的注入，那么他就可以带领这支团队所向披靡，成就辉煌。

    x-238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全项目上下都看到希望的时刻，胡景润却突然住院，这对马年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和李清远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慰问。进了病房却发现一边打着点滴的胡景润居然还在病床上演算，这让他们抑制不住的想要哭出来，胡景润却不以为然，对他们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客套或者感激，只是让他们坐下，自己照顾自己。当问起是否需要陪护，胡景润摇摇头表示不用，自己老婆都去上班了，这里只要有护士在就足够了。

    小护士和胡景润很熟悉，因为临近中午，有人来问他午饭吃什么，他居然大爷似的一句随便就把漂亮的小护士打发走，看的马年来有些想动肝火。小护士却不以为然，笑呵呵的退出去，不大会儿，端着一碗米粥，一小碟咸菜过来，撂在床头柜上，戏谑的问：“胡总，自己能行吗？”胡景润自始至终也不拿眼角夹她们，只是扭头对马年来和李清远说：“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赶紧回去吧！你们两个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我可告诉你们，我这住院是家常便饭，说不定是三天两天还是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你们可别指望我了。”

    马年来和李清远告辞，胡景润指着他们拿来的一堆水果礼品说：“麻烦你们把这些都丢到护士站去吧，我这身体也享受不了，早晚也是给她们吃，一趟一趟的免得烦我。”两个人面面相觑，越发觉得这个胡景润就是个怪人。两个人也不理会他，径直的走了，就像往常风格一样，他也不再说二遍。

    李清远叹息着说，在没有出事故之前，胡景润也算是院里最帅的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在默默地暗恋他。一直到他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有数不清的女人为他着迷为他疯狂，那时候要是出去开会什么的，他胡景润就是武汉院的象征。

    世事无常，当年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落下这样一幅模样，不过他老婆还算是个善良的女人，对他不离不弃，跟这么一个丑八怪在一起这么多年。马年来觉得李清远的话有些过分，一句话中伤人家两口子，有些嘴上缺德。李清远似乎看出马年来的不满，解释说，等有一天你看到他老婆，恐怕你的感慨比我还要深了。马年来连忙追问为什么，李清远卖了个关子不说，要他晚上再来医院探视一次，多半会碰到胡景润的老婆。

    “我有这么无聊吗？”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李清远继续吊胃口，话锋一转接着说：“等你见到了就晓得我从不说假话！”

    天天晚上十点下班，到家恰巧是与韩冲的每日一刻时间。不过这几天韩冲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问题，她的焦虑写满眼角眉梢，往常荣光焕发的她变得闷闷不乐。马年来也知道，这都是钱搞得怪，而他恰恰帮不上的就是钱的问题，手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对于一个公司而言连杯水车薪都赶不上。经过多次犹豫之后，韩冲拜托马年来有时间把她在武汉的两套房产在二手房中介挂出去，换取周转资金。马年来想要阻拦，却又觉得这已经是她迫不得已的办法，自己没有任何阻拦的道理，既然别的帮不上，这点小事就要务必办好。

    转了十来家房屋中介，口头给开出的价格都不是很高，对方的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大致就是从下半年开始房地产势微，新楼盘都没有客户，二手房市场更是紧跟着萎靡不振。甚至有略显好心的中介告诉他，如果不是遇到变故急等着用钱，最好还是等明年过了春，等五一行情的时候再出手。马年来只能是一笑而过，若是能等得到来年，又何必找你们呢？

    转了几圈无果，他忽然想起萧敬文，只得硬着头皮给他打个电话。连播了三次居然都是无人接听，马年来气的骂了姥姥，只好悻悻的揣起手机，想着约上王伟强一起去找萧敬文当面谈。一直到下午，萧敬文才回过来电话，解释早晨走的匆忙，忘了拿手机，中午才想起来回去拿的，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一个个的回复，他是最后一个了。

    马年来也不想废话，开门见山的说：“你卖二手房吗？帮我卖两套房子怎么样，急等着用。”

    萧敬文在电话那边一副如释重负的喘息，唏嘘着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还至于拨那么多遍，行，你要是开口了，我敢不答应吗？你在哪里，我马上拉个人过去看看房子！”

    马年来说：“我在上班，现在走不开，而且那房子我暂时也没有钥匙，进不去。”

    萧敬文反问道：“那不是扯吗？连门都进不去，我看什么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别坑兄弟。我跟你这样说吧，别管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你先把手续给我拿来看看，别今天我卖了，明天房主找过来，到时候我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没问题，你先给估个价，我也好跟我朋友去商量。主要就是现在她在国外，回不来，这要是回来了，我还用的着麻烦你吗？”

    “你确定不是坑我？”

    “除了你坑我，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上次你让王伟强捎的那个口信到底什么意思，现在萧晓霄到底去了哪里——”

    “行了，你把地址给我发过来，我现在就去看房，拜拜，三友那拉，拜拜！”萧敬文仓惶挂断电话，马年来把记在纸条上的地址用短信给他发过去。

    萧敬文的办事效率很高，下班前就回过电话，告诉两套房子都去转过，虽然是老楼，但是地理位不错，价格还要看过房子里面才能确定，现在也只是能给个估价，一百五十万。马年来觉得这个价钱比之前在街上询过的高出十几万，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萧敬文坚持不看到手续之前不挂网，马年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答应三两天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晚上联系到韩冲，把报价告知她后，她也表示无可奈何，总之要用现金就管不了这么多。马年来又想到劝她回国的想法，忍了忍什么也没说。

    五天后，韩冲把房子的钥匙和一份委托书寄过来，并告知他房产手续的存处。马年来没有马上过去，他心中多少有些舍不得，萧敬文也提出来现在卖房子是最不合适的时候，二手房市场冷淡，表面上价格没有大变化，可是实际成交价是一路跌下来的。萧敬文不追，马年来也没有上赶着去再催促，似乎韩冲也在犹豫，马年来告诉她现在二手房不好卖，如果真的紧迫用钱，只有抛售一条路，韩冲含含糊糊的答复就是“先挂着吧！”。马年来心里有了些底，寻思着有时间还是要过去看看房子，其中一套是空的，另一套里面还有韩冲全部的生活物品。

    王伟强约马年来吃饭，马年来想到晚上还要加班，便拒绝了。第二天早上，张副院长找到他，告诉他合作策划部里已经批复下来，要求这一次进行竞争性的比选，就是类似招标的形式，到时候部里也会有监察室的人来监督。院里已经决定，准备招标文件，组织招标等工作由马年来牵头，办公室和院财务处共同策划。马年来感到惊诧，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己牵头，自己这样一个小兵怎么可能调得动办公室和财务处，这不明显是个坑吗？再者，招标文件一类的东西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要怎么搞？于是他斩钉截铁的告诉张副院长，这件事自己做不来，眼前最重要的就是x-238，胡景润病倒了，他不能再置身事外，全项目上下齐心协力都在攻坚克难，这个时候他不能撤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