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至关重要的攻坚战-《掐头去尾不留中间》
熬到工人下班,秃子看着他摇摇头,把他轰出大门外关上了铁门。这一天马旺来给李经理拨了不下十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的节奏,他也明白自己肯定是上了人家的黑名单,这是没办法的事。看不见李经理,却不一定李经理没有关注他的动向,根据下午三点来钟顾大嫂的电话点拨,今天晚上说不定就是至关重要的攻坚战——这是顾大嫂的原话。
马旺来咬着后槽牙在权衡自己值不值得这样拼了命的等待下去,在这刚过二月的夜风里蹲一宿的滋味实在难熬。虽然大冬天的也曾经在工地上加过整宿的班,可那是一群人在一块干活儿,有动力有陪伴,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蹲在漆黑寒冷的街头,一旦睡着了,指不定会有冻死过去的危险——那些露宿街头的傻子们不都是死在了冬天的夜里吗?
这样干,值吗?
值不值也得这么干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这是自己的钱,嘴边的鸭子,不能白白的丢掉。
马旺来蜷缩在大铁门和门垛的夹角里躲避凛冽的夜风,他不敢合眼,事实上他也没办法睡着,零下的温度早已经把全身上下冻透,皮肤表面都已经僵硬。路灯忽然间都熄灭了,只有对面的一排门脸还有三两户亮着昏黄的灯,水暖店早已经从外面按好护窗板,一丝细细的光从缝隙中透出来,似乎他们还没有睡。
李经理肯定不会来了,这样守着还有意义吗?马旺来像只兔子似的在门口蹦跳,脚掌麻酥酥的,如果再不活动活动马上就要失去知觉。
一道车灯从远处打过来,一辆车晃晃悠悠的开过来,在水暖店门前停下。水暖店的老顾从车里钻出来,朝着马旺来的方向看了两眼,锁上车径直走到门前,砰砰的叫门。过了至少有五分钟,门扇才吱嘎的打开,透出一片明亮的灯光。顾大嫂裹着一件粉红色的棉睡衣堵在门口,睡衣半掩,露出大片的胸脯,远远地望过去白花花的一片。
“这么晚,干嘛去了?”顾大嫂挡着门问。
老顾不耐烦的拨开她的手,说:“玩了两座牌,怎么了?”
顾大嫂让开道路放老顾进去,又抬头朝着马旺来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两眼,才慢慢的转身关上门。灯光被厚实的门板遮挡住,外面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马旺来在凌晨一点回到医院走廊,他顾不得寒冷和塑料椅子凹凸不平的边沿,横躺在上面酣然睡去。其实也就睡了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被冻醒,搓着手脸,他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等着天亮。
九点多他才从医院中出发,直奔李经理的办公室。李经理稳稳当当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到马旺来像个疯子似的模样,他满脸的苦笑,丢了盒中华烟过去。马旺来把烟丢在一边,凑到李经理的面前,沙哑着嗓子刚要开口,李经理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拨通一个电话,一副孬种的模样。
“张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不信您就过来看看,人家就在我办公室眼巴巴的等着救命的钱呢!行了,我马上开车过去接您,真的是救命的钱!对,对,对!不到万不得已,你说我求过你吗?年前您说资金紧张,让我绷一绷,我说了个不字了吗?那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不,这次绝对不是玩笑。人就在我办公室呢,在工地门口都蹲了两天了,全工地的人都看见了!是,是,是!我派人调查过了,确实他儿子从春节前就陆陆续续的生病住院,这绝对没错,现在就等着这笔钱去北京大医院呢!您还是不相信,那我就真没办法了,要不然我把他给您送过去?不是,不是,您看——”李经理张着嘴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只有长长的叹息一声。
“说吧,还差你多少钱,我自己掏腰包给你。”李经理转向马旺来说,“下午你就能拿到钱,不过一会儿你也得给我帮个忙。等会儿张总来了,你就给我可着劲的折腾,怎么可怜你给我怎么演,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旺来木然的点点头,两天两夜已经折磨的他筋疲力尽,此刻置身在这个温暖的屋子里,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他只有好好睡一觉的念头,什么钱啊帐啊的,都是闲扯,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两百万,你就说你去年在这里干的二次结构,还差你两百万,剩下的你就是哭也好,闹也好,就是不吱声。这个张总就是甲方的财务总监,真正的财神爷,能不能把他打动就全靠你了。我跟你说实话吧!钱,项目上一分也没有,我就算把家里的钱给了你,三万两万的也挡不住事,你要是把这个财神爷拿下了,我保证如数的给你,不但救了你儿子的命,也等于救了我的命。”
半个小时后,一辆宝马730停在办公室门口。
马旺来在项目部办好手续,留下自己的卡号,会计告诉他最快下午就能够转账过去,让他回去好好地休息。马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在街上溜达到中午,守着一个取款机,每半小时就过去查询一遍,一直等到下午两点钟,卡上的余额显示多出来十四万块钱才踏实下来。他匆匆的赶到医院,这两天居然花了八块钱的存车钱,而且电瓶显示电量不足,他只能打开助力,三十多里的路一脚一脚的蹬回去。路上几次昏昏沉沉的睡着,又在瞬间惊醒,隔着棉裤把大腿里拧成青紫,他才保持着一丝清醒回到家中。
看到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赵天华吓得花颜失色,连声的追问出了什么事,马旺来在松软温暖的木床上一躺,一边让赵天华准备些暖和的吃喝,一边高举着那张银行卡说:“媳妇,咱们的钱要回来了。”
赵天华把孩子放到何香草屋里,忙乎着烙饼炖白菜,一切都忙乎清,热气腾腾的端上桌,马旺来已经鼾声如雷的沉睡过去。马旺来整整的睡了一个圈,中间只吃了两顿饭,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恢复正常状态,跟赵天华合计先把李有才的一份工资开清,剩下的钱他准备都投资在那个小卖店上。赵天华想要反对,可是看着马旺来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的男人也应该有份自己的事业,似乎通过这次包活儿,他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成熟很多,至少是有担当了。
马旺来一边逗着儿子,一边跟赵天华商量,马旺来这次包活儿总的算下来,有五万多块钱的利润,是不是先给马年来打回两万块钱,还掉一部分帐。赵天华有点犹豫,她并不是不想还,而是觉得马年来在外面这么多年,这一万两万块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可是搁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抵上大事。
马旺来看着儿子蜡黄的小脸没了主意,闷了一会儿后,决定先不考虑还钱,琢磨琢磨开店的事儿。细细的盘算起来,他们才发现要真的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办个小卖店,可能三五万块钱的本钱富富有余,可是一年算下来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利润,何况在县城中这种小卖店到处都是,胡同里一间房子朝外掏个窗户门,居家老头老太太就全办了。他要做就要做得有特色有规模,因为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老老少少都要指望着这个店,否则还不如他继续出去打工。
白天睡得多了,夜里马旺来有了精神,在堂屋里自己整了一盘子油炸花生米,翻腾一箱包装已经磨损的面目全非的罐啤。这东西不知道在多少家亲戚朋友之间传递过,马旺来实在不忍心再让它折腾下去才狠心自己留下来。罐底的生产日期早已经过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啤酒是密封在里面的,不酸不馊就没问题,何况电视上也说过现在的食品里都掺加了防腐剂,如果埋在地里,比马王堆的女尸还要保鲜的长久。
抱着蜂窝煤炉子,喝着啤酒,看着电视,与前两天的凄凉状况一比简直是再世为人啊!赵天华和孩子在里屋已经躺下,天才黑,孩子就开始有点打蔫,两个人忙乎着测体温,兑奶粉,小心的服侍,孩子才喝了不到100毫升,这吃喝的本事一点都没有随了他们两口子。赵天华大人孩子的忙乎一天,也累了,临睡前才悄悄地告诉他,明天早晨最好去何香草屋里转一圈,他们这两天一直在问起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过了二月二还没有出去干活儿,到底有什么打算。
马旺来翻来覆去的考虑,越想越烦,索性不再想它,专心致志的看电视。看到夜里一点多钟,喝了七八罐啤酒,报销掉一盘子花生米他才恋恋不舍得关掉电视睡觉。
马解放不找上门,马旺来才不会自己去撞枪口,虽然住在一个院里,可如果不是有事结婚后他就很少到那屋里去。不用大脑也知道马解放又在干杞人忧天的事情,肯定是老太太经受不住他的念叨才让赵天华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