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觉得吧,马解放这一辈子过的真是够累的,在外面上了一辈子的班,好不容易临近退休却下了岗,这三两年那厂子破了产,一茬子楼房就像荒草似的拔地而起,连哭的坟头都没有了。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为了一点眼前利益而贸然买断工龄,终于熬到退休,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一笔退休工资,也算老有所依。退休工资应该不多,可是在农村里生活也已经足够,比那些靠儿女救济生活的老人还算幸福,不去拎笼遛鸟,也不用再多操什么心。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对马解放说的,只能是躺在被窝里想想,不过想想却也烦心。 李有才去北京干活了,马旺来告诉他工资拿到手了,什么时候回来了可以直接过来拿。李有才没有多说什么,马旺来却没有忘记年前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按照他的工日算了个数,没有把年前他领走的那部分扣掉。每天在十来点钟吃过早饭后他都去县城溜达一圈,大街小巷的转悠一遍,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各家大大小小的超市他都像踩点似的挨个盘查一遍,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深聊,这些都是发家致富的商业秘密。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找上顾大嫂,顾大嫂开门见山的说:“我还以为拿了钱就不登我的门了呢!” 马旺来嘿嘿的笑着说:“哪能呢,这不是怕碰见工地里的人吗,才晚了几天过来。嫂子,你算算吧,我还欠咱这儿多少钱,把帐结了吧!” 顾大嫂从账本中抽出一个条,拍在桌子上说:“年前就给你算好了,三万八。你真的不打算再干下去了,听说经过你这么一闹腾,上边给工地也拨了钱,后边的几栋楼也接着干起来了。” 马旺来在店里呆到四点多钟老顾回来,看见他第一句话就问帐什么时候还。马旺来还没有说话,顾大嫂在旁边已经搭腔,老顾去后面转了一圈又匆匆的出门。顾大嫂追问他又去干什么,老顾不耐烦的甩甩手说:“搞pvc的老曹从浙江过来,我得过去招待招待。” “他不是刚走两天,怎么又回来了?”顾大嫂继续追问。 老顾丢下一句“我怎么知道?”就急冲冲的开车走了。马旺来也要告辞,顾大嫂笑笑说:“急什么,你在外面帮我照应着点,我去把中午的饭菜热热,一会儿就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马旺来抽搐着问:“这合适吗?” 顾大嫂不以为然大方的说:“这有什么,等会咱们一边吃着,我帮你一边分析分析这开店的事。我看跟你说了一下午,你还是没有搞清楚这里面的状况,我跟你说过吧,嫂子我娘家就是搞大超市的,要不是跟老顾鼓捣这个破水暖店,我都想把它盘下来。”说完话,她转身进了后面小院。这周边的店铺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前面是门脸房,后面连着一个四方院子,还有另外的一个后门,可以进车进货。院子里一般都有配房,可以住人也可以放货,地方绝对的宽敞。 顾大嫂烧菜的手艺绝对比赵天华高,不到半个小时,连同中午剩下的两个菜已经摆满半张桌子。天色还亮堂堂的,对面工地干的热火朝天,顾大嫂已经把晚饭准备齐妥,拿出来一瓶白酒,刷了两个酒杯才解了围裙坐下来。马旺来与顾大嫂相对而坐,感觉到有些许的别扭,不知道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唱的是哪一出戏。莫非这位大嫂子还想要老牛吃嫩草勾搭自己不成,就在这老顾的眼皮底下? “想什么呢?”顾大嫂笑盈盈的问。 马旺来打了个愣,才回道:“不等顾大哥回来了?” 顾大嫂亲自打开白酒,给两个人各倒了大半杯说:“他估计又是去玩牌了,外面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玩起来就没点了!” 马旺来越发的感觉不自在,这孤男寡女的万一要是发生点什么事,他可从来没有经历过。顾大嫂似乎看透他的龌龊想法,首先开声说:“行了,咱们赶紧吃吧,一会儿你不是还要趁着天亮赶回去吗?” 马旺来故意把话题引到开店的正事上去,顾大嫂倒也是直爽的脾气,把事情分析的条条是道。两个人喝了大半瓶白酒,马年来不但身上暖烘烘的,而且心里也越发的亮堂起来,仿佛眼见着自己的这个超市红红火火的干起来。一顿饭不知不觉的吃到七点多钟,外面已经黑下来,顾大嫂一张俊俏的大脸也泛上两坨酒红,就像绽放的月季花。 马旺来十来点钟才赶回家,推醒赵天华缠绵一番之后把自己要大干一场的决定大声的说出来。赵天华蜷缩在被窝里,抚摸着他潮乎乎的坚实臂膀,表示全力支持他的决定。 武汉的天空持续保持阴霾,冷嗖嗖的小风,忽然之间让人感觉比冬天还要寒冷。马年来提前在八大处下了公交,他向兼职实验室打过招呼,今天请假不过去了,结果从单位坐车回家,却也用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此刻华灯初上,和平大道堵得像一锅粥。出租车见缝插针的在车海中挣扎,私家车远光近光闪烁按着喇叭嚎叫,只有巨大的公交车闷着头一声不吭的像莽撞的犀牛一样横冲直撞,杀开半条路,最终也不得不接受深陷泥潭的命运。 马年来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主要有两个方面。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被下午得到的坏消息沉重打击了。中午在大食堂中吃过午饭便碰上胡五魁,本想让过他,却不料胡五魁自己凑上来,神神秘秘的告诉马年来这个项目将会被整体出售,院里已经开始准备起草报告向上级汇报,规劝马年来抓紧时间寻找出路,不过要是能够被对方收购过去,也是不错的选择。马年来彻底蒙住,想要进一步的追问,胡五魁却讳莫如深的岔开话题。 马年来把消息带回办公室中,跟几个实习生简单的讨论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尽管中间夭折了,可是却也得到了不可计数的惊人成果,只要假以时日进行整理,这就是一块宝地。严晓玲像个军师似的开始布置“侦查”工作,要几个实习生充分运用自己的关系去打探第一手的资料,她的理由是这些人辛辛苦苦的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不能把整理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轻易的放掉,这是盗窃。 马年来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自己坐在角落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尽管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传闻,可是心底里却已经认同胡五魁。从这个秃子口中得到的消息的准确率远远超过中央台天气预报。如果项目真的被出售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年前时王主任答应过的调动,到现在过去两个多月了,没有半点消息。自己私下的研究荒废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进展,甚至说是完全的中断了。兼职工作虽然做的风生水起,可却也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事业,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和辛苦,那都是别人的课题,跟自己只有几毛钱的关系。 整个下午他都怏怏不乐,几个实习生如今已经基本认同了他,不过看到他心情不好便都远远地躲开,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他也乐得能够清静。下班后给实验室去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临时有事过不去。接电话的是准备下班的吴助手,听得出他有些不太高兴,磨叨两句挂断电话。 和平公园入口两边的长排座椅前聚集着大群人,下象棋的老爷子们杀的昏天黑地,凝聚起巨大的人气,下班后来透气、散步的人都驻足旁边,指点江山。里面一点的小广场上,三四群跳舞大妈已经摆开阵势,接替了看孩子的保姆和奶奶们占据有限的根据地。马年来绕过他们继续朝着公园深处走去,他想要寻找一片安静的净土歇一歇。可是随着天色的黯淡,灯光陆陆续续的明亮起来,在高大的梧桐林间,在花草丛中却冒出一对对臃肿的身体,男男女女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虽然仅仅占据长凳的四分之一,可是他却也不好意思再去剩下的四分之三上休憩。 转了大半个园子,他才在东门背后的一个角落中寻觅到一张孤单的长凳,靠着冰冷的椅背掏出香烟,一颗接一颗的吞云吐雾。其实真正让他心绪不宁的根本与工作没有半点关系,他还是有一份自己的自信,就凭他现在的能力,找个糊口的工作不过是小菜一碟,甚至不用他主动开口,就有工作在等待他。他操心的是自己和萧晓霄的感情,他们之间已经出现问题,他能够清晰地体会到,甚至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有他怎样面对还在困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