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5等着钱来救命-《掐头去尾不留中间》

    两个人呛呛几句,看门的光头过来,推搡马旺来两下,马旺来忍着气不理会他,接着说:“我也不是来闹事,是你把我逼到绝路上,年前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发了工资,现在孩子闹病,等着钱来救命,你不把帐结了,就是要了孩子的小命。我能跟你完吗,反正孩子没了,我也活着没什么意思,这就是光脚的我还怕穿鞋的吗?不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会来这里闹腾吗?”

    李经理冷哼着说:“现在工地上确实一分钱都没有,你也看到了,这都过了二月二工地上也没有几个人干活,这是为什么?等着米下锅呢,现在连买材料的钱都没有了,几十号人就这么耗着,多大的损失,要是有一分钱,这工地不是早干得热火朝天了吗?”

    马旺来把孩子的诊断证明掏出来递给李经理说:“你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费劲巴力的才生了这么一个孩子,眼看着没钱治病,你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儿解决了!”

    李经理没有接单子,只是瞟了一眼县医药院的抬头,扭过脸去说:“我还要开个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就往院里走,马旺来还想跟进去,光头横插过来拦住他问:“你想干嘛?工地下班了,闲人不得入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一边说,一边把他推搡出工地的大门。马旺来遵照顾大嫂的安排,忍住心底里的一点小火气,退出大门外,捡了块砖头垫在屁股底下,裹着羽绒服接着蹲守。

    顾大嫂这店在县城里开了十几年,大大小小的老板包工头的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个李经理虽然算是个难缠的人,头脑聪明,很有耍人的一套,可是他也有弱点,就是像所有的聪明人一样对得失分析的更透彻。这就是机会。十来万块钱还在他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既然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他一多半不会动用其他的手段,当然头一步还是要他充分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旺来连夜把孩子在医院的诊断证明做了手脚。

    李经理十点多钟才从工地出来,一出门就碰到从黑影里钻出来的马旺来,吓了他一跳,问他怎么还没有回家。马旺来缩着脖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反问,回那个家?孩子现在还在医院里,出来了一天,钱没有半点着落,让他怎么回去面对孩子?

    李经理明知故问的说,可你也不能这样在这蹲一夜啊!马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脸上抹糊着跟在他的身后,哀求着他想办法,把账结算清了好抓紧时间带孩子去北京的大医院,他都打听好了,去那边没有十万二十万的去了也是白去,现在已经耽误了这么久,就是因为没钱,能不能看好病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孩子活不了,他也不想活了,一家子为了这个孩子已经熬得一穷二白,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丢下。

    李经理一边朝车走去,一边说:“行了,行了,早点回去,明天我想想办法,有钱了第一个通知你过来,回去吧!”马旺来像只癞蛤蟆似的黏着李经理一直走到车边,侧身靠在后门上,嘴里不停地絮叨:孩子怎么命苦,他怎么不想活了之类的罗圈话。李经理打开车锁,扭头看看他,又锁上车门,厉声的问:“你什么意思,还赖上我了?我说没钱就是没钱,年前你的钱是还差点,可是我们项目部连工资都没发,你知道吗?甲方答应给一千万,可到了年底就拨过来六百万,我能怎么办?当初要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这活儿就不干了?兄弟们过年的钱都是我从家里拿出来的,你还想怎么样?就是你跟我回家,我也是这句话,现在镚子没有,你让我怎么办?你孩子有病,该怎么看就去怎么看,看病的钱先想办法张罗。不能说因为没钱就不给孩子看病了吧,咱们这儿暂时没钱,我也没办法,可是你也得想想其他的办法不是?先跟亲戚朋友借点,给孩子看病是大事,你说你就是泡在这里,寻死觅活的有什么用,我能变出钱来,要是这样能行我早就去甲方哪里扯着绳子上吊了,还用整天东奔西跑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找门子?现在别说去了银行没人给我好脸色,就是这附近几个县的那帮放高利贷的都看见我躲着走,我的苦又有谁知道?行了,兄弟,先找亲戚朋友的凑凑,抓紧给孩子看病。我这边等有了钱,不说别的,先给你结清了,谁叫这是救命的钱呢?”他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堆,见马旺来没有丝毫要离开的迹象,搓搓有点冻僵的手又转身朝工地走去。

    光头一直站在撇开的门缝里,看到李经理回来连忙闪开把他让进去,伸手又拦住马旺来,顺手把门关了。马旺来又缩回到靠墙的阴影中,掏出手机一边看时间,一边望着对面水暖店里透出的明亮灯光心里暗骂顾大嫂出的这个馊主意缺德带冒烟,不说冰冷的夜里在这儿守着遭罪,而且还把孩子搭进去。说了一堆犯忌的话,万一孩子要真有了个三长两短的,还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估摸着过了有三五分钟,再次按亮手机的屏幕站起身,微微靠近工地大门,对着话筒大声的嚷嚷道:“行了,行了,你先别哭,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医生让转院,什么?我听不清,到底医生怎么说的,让转院?这黑灯瞎火的让咱们往哪转?再者说,我一分钱都没找到,转哪去?别哭了,把儿子看好了,他们不让咱们活命,我让他们也活不好,你就跟医生说,我们不转。”

    马旺来挂断电话,转头在工地的铁门上重重的踹了两脚,朝着里面大声的喊道:“李经理,李经理!”里面自然没有人搭话,他自己偷偷地笑笑,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县医院的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急,到了县医院门口已经通身大汗,他的电动车早晨就存在县医院的自行车棚中,他偷眼看看,最终毅然的走进此时还灯火辉煌的住院部大楼。

    他在楼中转了半圈,悄悄地躲进卫生间,掏出烟大口的吸起来。刚刚跟在身后那个人影到底是不是李经理派来的尾巴,顾大嫂这招苦肉计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他的心里都没底。一般包工头都已经变得死猪不怕开水烫,没有一副铁石心肠也做不成大事,这个李经理希望是个例外吧!否则咒了半天儿子,万一要是那句话灵验了,他可就真的有死的心了。

    晚上他不能再回家,索性在儿科病房的走廊里占了位子,也像那些守夜的家长一样前半夜可劲的抽烟吐痰,后半夜冻得跟个龟孙子似得。前阵子这个地方他没少呆,整宿整宿的在外面冻着,也有些习惯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大部分的家长都偷偷摸摸的缩进病房里取暖,一排椅子上也只剩下迷迷瞪瞪的几个人。马旺来抱着肩头,把破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夜风还是吹透玻璃,一股一股的涌进来。他在地上走来走去,脚底下一直冰凉,就好像靴子没有鞋底似的。

    为了明天演的真实,他打算拼了。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他口袋里的烟已经抽完,扒着窗户朝外看,医院大门口的小卖铺虽然亮着灯,可是门紧紧的关着,估计为了一盒三五块钱的烟去把别人吵醒,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溜达累了,就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坐会儿;坐的腿麻了,就站起来接着溜达。所有留下来的人都是一个节奏,人们之间开始很少交谈,似乎是害怕打扰了对方的休息;可是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忍不住一边溜达,一边和还清醒的人聊天发烟。马旺来接过一支烟,迫不及待的点燃,抽起来有点小干呛,熬夜的嗓子也有丝丝的沙哑和疼痛。他用手在额头上捂一捂,开始的时候一片冰凉,可是等手慢慢的暖和后,感到有点热,似乎是发烧的预兆。他在心底里叹口气,想象着早晨还要饿着肚子继续去工地蹲守,说不好是要饿一天了。

    马旺来不到七点就守候在工地门口,工人们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有他认识的,招手打个招呼,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去年在这里干活的很多人都是因为工资没有彻底发清而换了地方。就像李经理说的,现在工程半死不活的硬撑着,干活的人不多,出的活更少,有两个楼根本就没有半点动静。

    上午李经理没有露脸,下午还没有来,马旺来心里早已经打鼓,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这还是需要去跟顾大嫂讨教一下。他一趟趟的往办公室去找李经理,看门的光头倒也没有为难他,下午他睡醒一觉后,居然好心的塞给他两个有点凉了的大个菜包子。马旺来装模作样的表示千恩万谢,三口两口的塞进肚里,他确实已经饿的前心帖了后背。不过吃了包子,他的心略微踏实一点,这似乎说明昨天晚上他的表演起了效果,至少连这个混小子也懂得他现在的境况,等着钱救儿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