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旺来二月二去城里理发，每个店子里都是人满为患，他等了一个小时前面还有六七个人在排队，便放弃了，转悠着去工地看看。工地大门敞开着，冷冷清清的有几个人在干活，李经理没在，他转了一圈出来，恰好看到对面水暖店的老板娘顾大嫂倚靠着门框在吃瓜子。想到还欠着她三万来块钱的货款，不管能不能还上，总要过去打个招呼。

    “上班了？”尽管外面的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顾大嫂已经迫不及待的穿上春装，两条纤细的腿上裹着紧绷绷亮晶晶的打底0裤，一条盖不住屁股蛋儿的毛线小裙子，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下身没有穿衣服似的。马旺来凑过去，朝屋子里张望两眼问：“顾嫂，大哥没在啊？”

    顾大嫂站直身子，把小裙子往下拽拽，冷哼着说：“说出去打牌，谁知道又去哪儿鬼混了？找他有事吗？”

    “没事儿，其实跟你说也一样，谁不知道这里您当家，说了算。”

    “少拍马屁，什么事？想赊账没门儿，除非先把头年的还清了。”顾大嫂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挡住马旺来准备进屋的路。马旺来后退一步，打量着她，这女人虽说也是四十多岁的年龄，可是保养的就是跟乡下的女人不一样。人到中年，这身材虽说略有发福，可是就当下这几条曲线，还是见棱见角，凹凸有致，比赵天华那水桶般的身段要优美许多。再说那皮肤，同样在北方这干燥阴冷的天气里风吹日晒，可是那脸蛋、脖颈、手腕细嫩的跟街上的小姑娘没有两样，身上不知用过什么化妆品，总是有股细细的香甜味道，就像怀里总揣着一个小香瓜似的。

    顾大嫂望着马旺来花痴一样的眼神，噗嗤一笑，险些把咬在嘴上的瓜子皮喷到他的脸上，她慌忙的伸手在马旺来的身上拍打两下，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花枝招展。马旺来陪着笑脸，识趣的又退后一步，扭头四处望望，避开尴尬的问：“这个商店怎么没开张？”

    顾大嫂收住笑容，说：“不干了，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养不活，还干什么买卖？那小媳妇抱着孩子跟工地上一个小木工跑了，真有几分能耐！我见过那个木工，之前总是过来买烟买茶的，长得可是俊俏，也不知道是那根弦儿搭错了，会看上这家的小媳妇。不知道你对那家的小媳妇有印象没有，黑不溜秋的，跟捡煤球儿的似的，还带着个傻孩子，都两周多了，还不会叫个爹妈。这年头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长久不了，玩腻了估计就回来了。”

    马旺来往远处张望着，想找个卖烟的，不过据他所知这条街上还真没有一个像样的小卖店。马旺来明知故问哪里有卖烟的，准备借机走开，却被顾大嫂拦住，领进屋里，从里屋拿出一盒中华丢给他说：“过了年怎么没见你们过来干活儿？”

    马旺来笑笑说：“干什么活儿，年前的帐都没结清，干的越多不是赔的越多吗？后面的几个楼不打算接了。今天去找他们，又没见到人，现在钱真不好赚啊！哪像你们，坐着就把钱赚到手了。”

    两个人隔着柜台坐下，顾大嫂给他沏了杯茶，自己在后面咔咔的磕着瓜子。闲聊中顾大嫂又说起旁边的店铺门脸，一脸的惋惜，诉说那两口子怎么就把一个赚钱的买卖做黄了，马旺来突然有了想法，便仔细的打听起关于开副食店的事情。顾大嫂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他的问题解答的一清二楚，忽然话锋一转就鼓捣着马旺来接手。马旺来摊着手苦笑着说：“这得多大的本钱，年前工资都没有发清，现在还欠着一屁股的帐，我拿什么做买卖？”

    顾大嫂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本钱还不好说，工地不是还欠你不少的钱吗，跟他们要去啊！这绝对是个赚钱的买卖，你看对过这一片楼年前大部分都交工了，年后陆陆续续的都在装修，马上就有人搬进来，这么大的一片人还养不活你这么一个小店？还有，你看这些工地也在紧锣密鼓的干活，工人总有几百号人吧，就光凭他们也足够了。再者说，眼前这一片都没有个小卖店，他们不来照顾你照顾谁去？只要你的东西货真价实，入嘴的东西干净便宜，是稳赚不亏的。”

    马旺来嘻嘻的笑着说：“既然是这么好的生意，你怎么不接过来干？这么肥的肉都在嘴边了，你舍得放下。要不这样吧，咱们合着干吧，你负责投资，我来0经营，年底咱们五五分成。”

    顾大嫂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道：“行啊，你该的钱就算我的股本了，怎么样？”

    马旺来干笑两声，琢磨着，忽然凑近柜台低声的求教怎么才能从工地把欠他的钱要回来。顾大嫂经营这么多年的水暖店，针对的主要都是工程，马旺来觉得她对要账肯定有一套自己的办法。顾大嫂没有搭茬，静默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你要是真有心接手这个店铺，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马旺来晚上七点多钟才回到家，出去一天，却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理出一个小平头。他本身就比马年来长得精神，这点基本遗传到了马解放和何香草的优点，何况这些年都一直从事体力活，练就出一副精壮的体格，帅帅的也算一表人才。赵天华抱着孩子着了一天急，给他打电话才发现早晨出去的时候他根本没带手机，只好让马解放骑着电车带着她和孩子去镇上输了两瓶液，才降了烧。

    她磨叨马旺来两句，马旺来有些不中听，光着脊梁把一盆子水径直泼在门前，湿漉漉的头发在堂屋地上留下一溜水痕。赵天华眼里不揉沙子，立马火了，把孩子在春秋椅上一放，指着马旺来气势汹汹的问：“你一大天干什么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要不你在家哄孩子，我出去挣钱。能耐没长多少，脾气见长了，明天我就出去找份工作，这孩子谁爱哄谁哄！”

    赵天华发火了，马旺来立马蔫下来，自己抓了块毛巾在头上胡乱的抹两下，匆忙把孩子抱在怀里晃悠着。孩子已经过了百天，可是还像出生时似的满脸的褶子，跟个小老头似的。马旺来不吭声，赵天华的气也慢慢沉下去，伸手接过孩子，说：“赶紧洗完了，把衣服穿上吧！你要是再感冒病了，咱们这个家就真没法过下去了。”

    马旺来嘿嘿笑两声说：“没事，就咱这体格，铁板一块。”赵天华一边抱孩子，一边从炉子上提起烧水壶递给他说：“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还没铁皮结实。你忘了，上次感冒输了半个月的液，差点卧床不起。”马旺来兑好洗头水，赵天华拦住他自己去灌水，催促他抓紧洗头，免得感冒。

    马旺来把想在县城开小超市的想法跟赵天华提起来，只是省略了顾大嫂给他做通思想工作和中午一块在水暖店里吃饭的事。赵天华当即否决掉他的提议，劝他还是安安分分的先去找份工作，度过眼前的难关再做长远打算。现在家徒四壁，不但拿不出开店的本钱，而且孩子一直病病歪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一笔大钱，这唯一剩下的一万块钱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动的。

    马旺来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用家里的钱，他已经想好了要账的法子，那个李经理就是不给也得给，没得商量。赵天华怕他办傻事，无论怎么追问马旺来都没有说怎么去要账，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最后他从赵天华手里申请到一千块钱的活动经费和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内这个事情没有眉目，他就去老老实实的找活干，挣点死工资来养家糊口。赵天华从柜子里找出一沓钱，抽出十张递给他，千叮咛万嘱咐帐可以不要，一定不要干傻事，别钻牛角尖，他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马旺来就早早的候在工地办公室门口，等了半天不见李经理的身影，一盒烟也散发完了。中午他在工地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菜，夹了两个馒头靠着墙根吃下去，继续蹲守。顾大嫂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水暖店的门口歇闲，朝他笑笑示意。两点多钟，门卫光头受了指派来轰赶他离开，说是李经理出差了，三五天都不见得回来，让他别等了。马旺来挪了挪地方，继续等下去，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工人们陆陆续续的下班，他也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去，才看到李经理的汽车停下，他连忙在门口拦住他。

    李经理一身笔挺的商务装，夹着一个小包，打量他两眼，没好气的问他要干什么？

    马旺来说结账。

    李经理说没钱。

    马旺来说，就一个没钱不能把我打发了，你年前答应过的事不能不算。

    李经理说，我没钱也没办法，答应过的事多了，要是都能够兑现，他早成大老板了。

    马旺来说，你要是不结账，我就天天来。

    李经理说，你天天来我也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