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九首之虺 五-《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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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历经千百年来不断地修葺,如今煜京城墙已厚达百步,举世无双。宽阔的城头上,足可以并排跑十驾六驷马车且仍有宽裕。历经岁月风霜,用米浆与石灰粘合在一起的砖石间,甚至连一柄锋利的小刀都无法插入。高逾三丈的瓮城大门,也足以承受石弩连续数百次的攻击而不会破损坍塌。

    但眼下,就在这座固若金汤的都城里,原本该于开春之后准备祭神事宜的皇宫中,却是一片冷清萧条。前来朝会的文武百官自太监高蠡口中得知,小皇帝白江攸不幸染上了天花,无法起榻上朝,便也三五成伙地渐渐自宫门前匿去。

    此时,几名身着朝服的官员仍同高蠡于殿前对峙着,为首一人厉声质问着,乃是掌管土地民事的大司徒段弘方。此人生性耿直,说起话来也是毫不避讳:

    “如今早已过了春播的时节,即便陛下患病卧床,祭祀之事也再耽误不得了。继续拖下去,难免引各州百姓议论。”

    然而立于曦和殿前的高蠡,却仗着自己是白江攸的贴身内侍,丝毫不为其所动,反倒有些不耐烦地反问起来:

    “段大人此番话,莫非是想要教今上如何当皇帝么?”

    段弘方终于忍无可忍,竖起眉毛直指对方,暴跳如雷:“陛下一连数月称病,至今仍未有一丝好转。我等屡次觐见更是被挡在宫外,甚至连一封奏折都未能送出,更无诏书下达,便全凭着你个阉人信口开河。如此拼命地阻拦,你莫不是想趁着今上病重,伺机篡权不成?!”

    大司徒话音刚落,便见对方面色一凛,身后竟是冲出了一队披着明光铠的皇城禁卫,登时便将其按倒在了殿前的白玉石阶下。

    “罪臣段弘方妄议朝政,指摘圣上,给我掌嘴!”

    不等大司徒开口分辨,高蠡便将手中拂尘一挥,竟是直接对着只有皇帝才能调动的禁卫发号施令起来。

    段弘方毕竟已经年过六旬,而今居然于殿前受此奇耻大辱,顿时气急攻心。又被甲士们用带着铁指的巴掌打了几下,不仅脸颊及嘴角一片血肉模糊,更是心跳骤停,死在了当场!

    眼见肱骨重臣落得如此下场,其他几名一齐进宫声援的官吏皆不敢再多言声,纷纷抬袖掩面,仓皇而去。而段弘方躺在曦和殿前的尸身尚未变得冰冷,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几名小太监盖上白布抬了出去,如一条死狗般扔在了宫墙外的臭水沟里。

    与此同时,就在曦和殿紧闭的大门之后,年轻的小皇帝白江攸却躺在雕龙画凤的床榻上,瘦得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头,根本无人照料。而这一切,皆是大权在握的高蠡一手安排的。

    虚弱的小皇帝耳中听见门外的喧哗,奋力拉住榻边低垂的轻纱想要起身呼救,无奈早已干枯皱裂的嘴巴里,却是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半个来他颗粒未尽,仅凭自己的些许尿液与屋顶上漏下的肮脏雨水方才不至渴死。但此举却令其渐渐中毒,身体变得愈发虚弱。

    “嗤”地一声,白江攸手中扯着的薄纱突然自当中断作了两截。本已挣扎着半坐起身来的他也登时由榻上翻倒在地,后脑重重地磕在了石阶上,脑浆迸裂,就此一命呜呼。

    任谁也无法想象,堂堂白江氏帝王之后,竟如此悲凉地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之后又是半月过去,待高蠡想起来收尸的时候,整个曦和殿内早已恶臭难当。小皇帝原本骨瘦如柴的身体,于逐渐转暖的天气里迅速膨胀腐烂,皮肉间更是生出了无数蛆虫。宫人们将其抬出去的时候,沿途见者无不掩住口鼻,一心盼望能够尽快下葬。

    史书上对这位年仅一十六岁的小皇帝,也只记下了寥寥数语,称其重病难愈,于睡梦中病故,谥为哀帝。其四岁即位时,恰逢大昇朝最为动荡的时期,虽有皇帝之名,却无力改变一切。

    而白江攸身故之后,高蠡扶持其弟白江陉即位,改年号为昭熹。无奈这个白江氏留在世间的最后血脉,却是个智力低下的脑瘫儿,史称悯帝。从此往后,大昇的朝政彻底被高蠡把持在了手中。而这个延续了千年的王朝,也自这一年开始,一步步走向了最后的尾声。

    如今唯一尚缺的,不过是将这匹骆驼压垮的那一根稻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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