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牢房里的钻木取火-《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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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那个叫王勇的后生故意带着哭腔问我:"大学生,知不知道甚叫服水土?"

    "不知道。"我摇摇头。

    "就是打人,打板油,往死里招呼!我刚进来时,他们教育我悔过自新,给我上'夜班',不让我坐,只让我圪蹴(方言,半蹲,站马步)着,还请我吃了几十个通心大肘子!"后生装出一脸苦相,引起炕上几人一阵哄笑。

    我心里一紧,只能沉默,只能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开晚饭了,晚饭的菜汤和午饭一样,主食则换成了一个玉米面捏成的窝头。

    在忐忑中吃完难以下咽的玉米面窝头,晚上封了号,该睡觉了,号子里的气氛莫名兴奋起来,我的心则开始哆嗦。而就在这时,六圪旦再次过来,隔着号眼和头铺王勇嘀咕了几句。

    王勇扭头看我一眼,很不情愿的大发慈悲,"大学生,该你这娃娃走狗屎运,你鸡巴不用服水土了!明天起抓革命促生产,把洗马桶、擦地包了吧。"

    又指指另一个后生:"鬼子六,明天你负责教好他!"

    "服水土"虽然是明文禁止的,但与我的幸运逃脱无关,我之所以能躲过这一劫,原因很简单,大拿们觉得我是重刑犯,又是个屁都不懂的生瓜蛋子,害怕我会因为"服水土"而想不通,要是闹个自杀自残,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晚上,王勇让我睡炕中间,迷迷糊糊中,我不愿再多想,不管明天要洗马桶还是要擦地,不管明天喝玉米面糊糊还是吃玉米面窝头,总之,我不用服水土了!

    第二天起床后,鬼子六指挥我去倒马桶。很不幸,我们三号没五号富裕,没有刷马桶的小笤帚。鬼子六从马桶手柄处拽出一团破布:"就用这洗!干部说,努力改造,忠不忠看行动,要像摒弃脑子里的罪恶一样认真洗你妈的逼!"

    "摒弃"这个词让我对鬼子六肃然起敬,赶紧学着其他号子板油的架势,先把马桶内的腌臜物倒掉,冲洗几次,再接小半桶水,双手紧握手柄用力摇动,倒掉,再多接点水,把那团破布伸进马桶里用力擦洗内壁。

    强忍着刺骨的寒意,也不知擦洗了多少遍,马桶终于没有异味了,我接了些干净水,打算拎回号子,就在这时,身后的鬼子六突然猛踹了我一脚:"再洗三遍!"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下意识转过身来,眼神里却只有臣服,连敢怒不敢言都没有。鬼子六笑了,"你还别不服气,干部说了,态度决定一切,你就是洗得再干净,我也会叫你再洗三遍!这是态度问题,和洗马桶无关!"

    洗完马桶是擦地。

    鬼子六教我如何用双手摁住擦地布前后拖,这让我想起动画片《一休》中一休擦地的样子,但在号子里,不是像动画片中那样从一头擦到另一头后再返回,而是蹲在地上,一小块地一小块用力擦,直到把水泥地板全擦干净。

    地板擦干净后,同样是态度问题,我又补擦了两三遍,这才得到了头铺王勇的认可。我蹲在地上休息,别人在闲聊逗笑,我没心思笑,因为我早就饿了,昨晚的玉米面窝头只适合吃多了山珍海味、肚子里油水过量的贵人们尝个鲜,对于正长身体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终于,盼望已久的早饭来了。端着半盆比水稠不了多少的玉米面糊糊,我真想一口气把它喝光,但又觉得那样太糟蹋粮食,于是选择了慢慢喝、一匙匙喝,慢慢体会它带给我的温暖,慢慢吸收它给我的可怜的卡路里。

    糊糊喝完了,炕上一个叫阿明的年轻犯人友好地问我:"大学生,够不够?再给你倒点吧?"边说边指了指他盆中的残羹冷炙。

    我很感激地向他笑笑,出于仅剩不多的自尊,谢绝了,"不用了,我够喝了。"

    旁边一个叫陕红凯的犯人阴阴地接了句:"喝吧,稀汤灌大肚!"

    按号子里的规矩,我接管洗马桶、擦地后,鬼子六应该晋升为洗饭盆的,但由于他是本地人,在社会上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混混,所以僭越洗饭盆,直接晋升为打被垛的。而原来洗饭盆的陕红凯没有晋级,继续洗饭盆。

    早饭过后,门突然开了,六圪旦进来一指我:"走,提审!"

    我和他来到干部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干瘦警察在等我,自我介绍姓黄。

    还是老一套,先叙述犯罪经过。

    我说完之后,黄警官问我:"你认为你犯了罪吗?"

    我想起高中时曾学过"正当防卫",便迟疑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是防卫过当吧?"

    黄警官好脾气地笑了:"是吗?你如果只是用斧子把对方七个都砍伤,但一个也没死,你就是正当防卫,可你现在把人家弄死一个,还能算过当吗?"

    我对法律条文知之不多,当然无法说服黄警官。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便一再强调,是他们好多人打我一个,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哪一下把对方捅死了。

    当然,这一切毫无意义。

    提审结束了,正要往外走时,黄警官轻轻说了句:"你爸他们都来了,正在外面呢。"

    这话于我仿佛春雷阵阵,心中一阵狂喜,天啊,亲人终于来了!尽管见面是不可能的,我还是满怀感激地看了黄警官一眼。

    回到号子,大家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

    "给你烟抽了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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