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相送(万更)-《宋女史为何如此》


    第(1/3)页

    “儿子实在是不敢想,事发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川王痛苦的捂着脸颊,“还有母后身上的旧疤,这诸多痛苦全都是高颖,全都因为那个罪人,可是……还有很多人……我不想他们无辜死去。”

    左内监躬身在圣人左侧,见川王俯首的身子有着细微颤抖,心里也叹了口气,他是没了命根子的人,自知这辈子于夫妻情无福。

    但是伴驾这么多年,唐恒夫妇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好,正如川王刚才所说,当尤氏被逼无奈割下唐恒首级之时,是以多么心血淋漓。

    事局中人尚且如此,若是继续连坐,那些无辜之人看着最亲近的人死在面前,又该作何悲痛欲绝。

    “陛下!”

    韩来终于忍不住,上前跪地道:“三殿下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才会被人算计。”咬了咬牙,“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个局,是有人设下陷阱想要害三殿下,您……怎会不明白!”

    圣人垂眼。

    “从那个死去的春意楼清倌儿起,直到东窗事发,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有人精心计划好了,从唐治下手,牵扯整个唐家,就连那个清倌儿的尸体也不见了,明明置放在明镜府,却被人给偷走了,还有唐治借钱的仙阁,十几个人被杀之灭口,可是即便人死了,仍有人借还款之事夜袭唐家,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让他们敢私闯官府,直到发现那反诗后便走了。”

    “若不是唐恒自裁以证清白,这幕后之人又要拿这反诗做什么文章,桩桩件件,陛下不觉得奇怪吗?这分明就是冲着三殿下来的!”

    韩来字字泣血:“唐恒之死,便说明他心中清楚私藏反诗的罪过有多大,既如此,为何还会被人轻易发现,又是谁得知后,做了这样一个将所有人都囊括进去的局,甚至不顾高颖之事再现会伤了陛下的龙颜天威,一意孤行!”

    圣人沉默些许,说道:“左世。”

    “老奴在。”左内监上前一步,他本以为韩来言尽于此,圣人会改变主意,谁知这人冷冷下令道,“传朕口谕,罪妇尤怜,于明日卯时在西坊斩首,叫大理寺卿陆钰监刑。”

    说罢,转身离开。

    “陛下!”

    韩来膝行几步,却还是留不住那人,愤怒的砸拳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数日奔走,百人联名,却还是留不住尤怜的性命吗?

    难道这一切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吗?

    “元白!”

    韩来猛地回头,看着身后那人,川王撑着身子,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深色的地砖上。

    “还不够。”

    川王呢喃着,眼角溢红,似是要逼出血来。

    杜薄皱眉,听到他这么说,忧心忡忡的问道:“殿下说什么不够?”

    “还不够还不够。”

    川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神色严峻:“咱们做的还远远不够,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到底要怎样!”

    说完,他急促的忽了几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对着韩来和杜薄说道:“去西坊!”

    -------------------------------------

    “父亲。”

    季林安走进书房内,季青云刚刚下职回来,就叫他过来,那人正在用热抹布擦手,冰冷的说道:“尤氏要被处死了。”

    季林安到不在意,这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她好歹也是你的师娘,不求求情吗?”

    季青云将抹布放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季林安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但是兹事体大,他也只能置身事外,更何况联名也有,他一个未入仕的学生又能如何。

    “您的意思,是要我去求情?”

    季林安皱眉。

    “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了吧。”季青云说道,“那日你不是见了一人吗?”

    季林安闻言,回忆起来,那日离开春意楼后,在巷口他碰到了杜薄的发妻罗衣,两人在隐蔽处浅谈了几句。

    季林安从前只觉得罗衣是个悍妇,成日除了打骂杜薄外别无他事,可那夜浅聊几句,他不由得感叹杜薄的好福气。

    ——圣人若是要杀尤氏,反诗一出就该杀,而不是一等再等,闹的沸沸扬扬,留给川王时间,他是要借此给川王立民心,他不会杀尤氏的,牵连此事的人也一概不会死。

    ——圣人知道自己当年连坐七万人,这是抹不去的君主暴行,就算现在饶恕尤氏,也无济于事,天下口舌中他注定是个暗影之君,所以现在宁可毁掉自己的名声,也要为川王铺平垫稳。

    ——公子是唐恒最得意的学生,不想在此事过后,在求情这偌大的好处中分得一杯最甜的羹吗?

    这短短的三句话,倒是比平年的委曲求全更让他动心。

    “去吧。”

    季青云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季林安微微敛眸,拱手说道:“儿子知道了。”可是迈出的步子一停,又有满心满腹的话想问,毕竟当初祈月兄妹是父亲从宝封之地买回来的,曹家给唐家做扣,少不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但想了想,季林安还是住了口,快步离开了。

    -------------------------------------

    押解尤氏的囚车慢悠悠的从大理寺方向驶出,匡王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老妇人。

    这才短短几天,那人就瘦皮包骨,发丝尽断,紧闭着眼睛靠在囚笼的角落里,怕是就算圣人不杀,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监斩一事本就稀奇,更别说尤氏这样的身份,还牵扯了当年最避讳的高颖之事,遂这沿途的街巷斥满了人。

    人头攒动间,有不少推搡的咒骂声。

    “往后退!都往后退!”

    巡城兵大批而来,持着刀剑维持秩序,但是他们哪里拦得住这尽百个坊市的百姓,拉起的手臂都快被冲断了,疼的呲牙咧嘴。

    “都聋了吗!还不快往后退!”

    这样的嘶喊在山呼海啸的脚步声中异常渺小。

    “还不退后!”

    巡城兵领头的那人眼看着要维持不住,若是被他们冲过去,匡王可还在马上呢,遂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对着闯的最凶的那人一挑!

    “啊!”

    那人尖叫一声,下巴上顿时出现一个老长的口子,鲜血狂飙,他惊恐的捂着伤口,跌撞着倒在地上。

    周围人瞧见,立刻恼怒起来,但那士兵丝毫不惧,举着带血的剑尖对着他们厉声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不怕死!”

    此话一出,百姓们还是怕了,热闹虽然好看,但还不至于为此丢了性命,便都消停了许多,目送着那囚车越行越远。

    “你说,圣人这是真要杀了尤氏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人都押解去西坊了,不杀难道还要在那给她摆台唱戏吗?”

    “可是我听说川王殿下不是替她求情了吗?”

    “求情?那也得看看这是什么事。”

    “就是,那可是……”不敢说出高颖的名字,“这种事情就算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是白费,三殿下也是个糊涂人,就该学学二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圣人对着干,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话也大胆了些,毕竟法不责众。

    “哎哎哎!快看那边!”

    有人大喊,本来囤积的人群瞬间流动起来,大家都推搡着往前面跑去,想看看这关键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是三殿下来了!”

    “三殿下和韩郎君来了!”

    马背上的匡王听到喊声,立刻左顾右盼起来,同时不忘小心的拉扯着马缰,减慢了步伐,皱眉低斥道:“这个老三到底想干什么。”

    “殿下您看!”

    有个守城兵指着前面大喊道:“停车!停车!”

    匡王停住马匹,遥望过去,押着尤氏的囚车已经被叫停,那伫立在车前的白衣男子,正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川王。

    那人神色痛楚却坚定,手里还拿着一碗褐色的液体,还冒着白色的热气,伫立在囚车前面,怎么也不肯离去。

    围观的百姓瞧见这一幕,都有些不解,窃窃私语着。

    “三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劫囚?”

    “怎么可能,那不是找死吗?”

    “你们瞧,这三殿下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汤药?”

    “汤药还是毒药?”

    “这三殿下是不要命了,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对峙皇权啊?”

    “不得不说,这三殿下还真是……”

    “唐恒是三殿下的老师,这是想要以命相搏了。”

    守城兵见状,有些为难的问匡王道:“殿下,您看这……”

    匡王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川王。

    事到如今,天下人皆知尤氏必死,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个皇三弟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想要逆转这必定的乾坤!

    而听到有人高呼三殿下和韩来的名字,囚车里本来紧闭双眼的尤氏缓缓的睁开,她痛苦的撑起身子,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川王,浑噩的瞳孔剧烈一颤,嘴上呢喃着:“老三?”

    老三?

    马上的匡王神色一震,没想到唐家和川王的情谊居然这么深,尤氏竟然敢如此称呼赵元白。

    老三老三,也只有亲人才会如此直呼。

    “三殿下。”

    守城兵的首领孙吉见此,连忙走去川王的身边,十分窘迫的说道:“您这是做什么?”

    川王端着手里的碗,低冷道:“我不会让首领为难的,也不会闹什么事,只是尤氏是我的师娘,想来送她最后一程。”

    孙吉咬了咬牙:“那殿下的意思是?”

    “耽搁不了太多时间,还望首领成全。”川王看着他。

    孙吉立刻低下头去,已经吓得满身是汗:“殿下严重了,您这份心属下也动容的很,只是圣人口谕以下,属下……”

    “明日一早监斩,这才是下午,首领别急。”

    川王说完,也不再询问孙吉的意见,而是端着药碗径直上前去,一直到那囚车之前,瞧见尤氏狼狈不堪的模样,回想起她曾经给生病的自己守夜熬药的一幕幕,忍不住酸了眼眶,更咽道:“师娘。”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