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将星陨落-《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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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终的胜利依然十分遥远,远得望不到影子。

    夺回东平城是天保二十八年初。这一年的好消息仅仅这一次而已,正当我们挟余胜之威,踌躇满志,准备一路南下,扫平蛇人之时,这年的四月我们就遭到了一次大挫,石虎城被蛇人攻破,全城兵民被斩杀殆尽。

    石虎城是名将褚闻中镇守。褚闻中的两万狼兵颇负盛名,我在随毕炜赴援东平城时,曾有一支狼兵临时编入我麾下,对他们的战斗力我是深有体会。加上蛇人攻击符敦城失利,人人都以为,比符敦城更坚实的石虎城自无问题,褚闻中自保有余。没想到大约有一万蛇人如同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池,狼兵居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石虎城位于大江上游南岸,是上游的门户,此城一失,中游符敦城、下游东平城这两道门户就形同虚设,蛇人可以从石虎城绕道渡过大江这道天堑,一路杀来。文侯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召集我与邓沧澜、毕炜和邵风观四人举行家宴,报事人递上羽书,文侯惊得失箸更色,不语竟日。第二天,他立刻命令邓沧澜与毕炜两军火速沿江而上,务必要阻住蛇人北渡。

    当时新军训练依然不足,反攻东平,损兵不少,新训练出来的士兵大多补充入诸军中,东平城甫夺回,也需要大兵镇守,实在派不出更多的部队了。幸好邓沧澜与毕炜的水火两军团不负重托,在石虎城与蛇人鏖战两月,缠斗之下,虽然未能击溃蛇人,但蛇人也被他们拖住了,未能大举北上,结果到了六月,文侯调发狄骑一万,加上调拨的青月公援军两万,共三万人赴援,八月告捷,蛇人终于退却,石虎城又被夺回,但诸军伤亡惨重,据说连毕炜的神龙炮也失落了两门。

    而这时,蛇人又向东平发动了进攻。

    此时驻守东平的只有地军团。虽然屠方指挥得力,我们横野、折冲、镇威、扬威四部算是力战不止,可是水火两军团已被调走,地军团孤掌难鸣,死守到八月,正是石虎城夺回的捷报传来时,东平城再度易手,地军团退守东阳城。

    幸好东平城经过接连两番战役,已是残破不堪,蛇人又缺乏船只,一时不能渡江攻击,而此时五羊城的共和军终于出击了,一举收复了周边几个城池,蛇人大概觉得后院起火,加上天气又转冷,于十月底全军退却,我们才算侥幸夺回东平城。

    天保二十八年十一月起,帝国与蛇人一直没什么战事,文侯也舒了口气,帝国军算是有了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五羊城陷入了危机,蛇人恼怒何从景突然发难,派兵围困五羊城。我们离得太远,加上自顾不暇,只能盼望上天护佑,让五羊城脱得此劫。说来好笑,五羊城是共和军的大本营,以前帝国视之为仇雠,恨不得他们早早毁灭,现在却从上到下都盼着他们撑过去,连重病在身的帝君,也破天荒地率监国太子一同以太牢祭天,为五羊城祈福。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五羊城一旦覆灭,蛇人下一轮的攻势会极其凌厉,就算文侯自己,也没有再一次胜利的信心了。

    没想到的是,五羊城的守御强得超出我们意料。一直到年底,虽然谣言满天飞,说是蛇人已经攻破五羊城,马上就会北上,但事后都被证实只是谣言而已,五羊城守得固若金汤。可是南疆不比帝都,冬天也不是太冷,蛇人又下了狠心,定要破城而后已,这一战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天保二十九年春末,蛇人仍在围攻五羊城。我曾向文侯探过口风,是不是要从海上前去援助五羊城,但文侯没有答应。固然是因为路途遥远,不过我觉得文侯其实是希望蛇人和五羊城胶着得越久越好。只要蛇人被五羊城拖住一天,就无力北上,我们也就多了一天机会。

    天保二十八年,天下大熟,粮草取得大丰收,尤其是句罗岛,据说太仓粟米几乎要满溢出来,句罗王入贡的粮草马匹比往常多了一倍。而天保二十九年一开春,便风调雨顺,定然又是个丰年。也就是在这一年里,张龙友因为改良铁甲车,加封为工部尚书,薛文亦则顶了他的空缺,升为右侍郎,他妻子生了个儿子,算是双喜临门。张龙友更因为与叶台一共献上丹药,帝君服用后病情大见起色,连带着上清丹鼎派的地位大见上升,都算是好事。可是谁也没想到,此时倭岛又开始向句罗岛发动进攻,句罗王以血书告急。

    据说倭岛此番进攻,竟然是受蛇人挑拨。我不太相信蛇人竟能挑动倭王,但倭人进攻句罗岛是事实。李尧天奉命率水军团回国主持防御战,好在此时句罗军已今非昔比,而李尧天带的更是精锐无比的水军团,较当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数月,倭人就大败而逃。

    今年因为蛇人的主攻目标是五羊城,帝国军难得有了一阵闲暇。文侯鉴于诸军训练仍嫌不够,要我们地军团诸军轮番休整训练,同时学习操作铁甲车。我知道接下来铁甲车会成为我们的主要战具,必须练得熟练之极,所以上半年除了训练枪马兵法,每天倒有半天在训练铁甲车。经过改良,现在的铁甲车动力已大为加强,转动也灵活得多了,只是有一点却毫无办法,就是热。

    铁甲车四壁都是铁甲,出入口在车顶,里面又满是机栝,所以行驶时热极了。如果是冬天,那倒是得其所哉,在里面穿单衣也正好,可假如是夏天的话,里面简直是个蒸笼,人在里面待不了多久就会热得昏过去。我们刚开始配备铁甲车时,天还很冷,这个问题不算什么。因为地军团四部是轮训的,轮到我时天已有点热了,下午更是最热的时候,每天训练完,铁甲车里就是一股汗臭味,那股又闷又潮又臭的气息令人欲呕,凡是第二批训练的人都以此为畏途,训练的效果也一直很差。我把这情形跟薛文亦说了,他想了好几天,说是要降温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车里的空气流动起来。他设计了一个风箱一样的东西,只消一拉动便可以向车中鼓风,温度一下便降了下来。虽然夏天时里面还是热,总算不会热到待不下去的程度。到时里面备上一桶井水,也能撑下去。

    装好了风箱,横野军的铁甲车训练才算重新踏上正轨。这一天,我正和曹闻道两人指挥着众人在操场上训练阵形。铁甲车攻守皆备,我一直在想,假如能把铁甲车编入八阵图,那么八阵图的威力和防御能力必然会大幅增加。可是铁甲车转动终究不像人一样灵活,如果硬要八阵图与之配合,反而使得八阵图的灵活性大大降低。试了几次,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想来也是天意如此,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吧。

    正累出了一身臭汗,冯奇忽然过来道:“楚将军,有位李将军要见你。”

    我正擦着汗,听得这名字,怔了怔道:“哪位李将军?”姓李的人不少,也不知冯奇说的是谁。他道:“那人也没有说。小人听得,那个副将自称姓‘朴’。”

    我道:“朴士免!”话刚出口,冯奇点头称是道:“对,对,就叫这名字。小人还在奇怪呢,心想怎会有这等怪姓。”

    其实中原也有姓朴的,不过很少,难怪冯奇不知道。朴士免传话,来的定然是李尧天了。因为倭人来袭,李尧天奉命回国,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倭人定然已被平定。我已经好久不曾见到李尧天了,听得他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擦了两下脸,道:“冯奇,你去我帐中备点酒水,我要为李将军接风洗尘。”说罢整了整衣服,向门口走去。

    才到门口,便见李尧天一行人站在那儿。地军团军纪之严,为诸军之冠,而横野军军纪之严又是地军团之冠,任何人不得命令,都不得擅自闯入营中,因此李尧天也只能在门口等候。一见我过来,他脸上也堆起笑容,扬了扬手道:“楚将军!”

    我抢上前去,还没说话,朴士免已先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朴士免有礼。”

    我连忙还了一礼道:“李将军,朴将军,来,来,到我帐中坐吧。”朴士免虽然只是个副将的身份,不过当初去五羊城曾共同出生入死了一回,再说他还是我雕刻一道上的师父,他虽然总有点过于拘泥礼节,我却从来不敢把他当下属看。只是这么一说,朴士免却更为局促,道:“楚将军,朴士免不敢如此无礼,今日只是陪李将军前来。”

    他说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大概很怕我会拖他进营帐去。李尧天在一边道:“士免,你先带人回去,我要在楚将军这儿坐一阵。”

    朴士免松了口气,向李尧天行了个军礼,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李将军,楚将军,朴士免先行告退。”

    看着朴士免逃也似的背影,我不禁失笑道:“李兄,朴士免样样都好,就是太小家子气了吧。”

    李尧天也笑了笑道:“士免是先父最忠心的家臣之子。他们朴氏代代做我家家臣,士免极有才干,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让他上朝都害怕。我本以为你和他也算熟识,偏他还是这么不安,让楚兄见笑了。”

    我道:“人各有志。李兄,坐吧,今番是来告捷献功的吗?”

    李尧天坐了下来,一脸喜滋滋的样子,道:“这只是一件。还有一件大大的好事,不能不让楚兄知晓。”

    我道:“是吗?是令郎的事吧?”

    李尧天率军得胜,他当然不会觉得我还不知道。去年初帝国与共和军盟约达成时,李尧天曾奉命护送一王一侯去五羊城当人质,那时我就听他说过他刚生了个儿子。李尧天对自己这个儿子极有期待,也一定极是得意,这一趟说不定是向我献宝来了。哪知他只是笑了笑,道:“继源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这也算件好事,终究不算什么大大的好事吧。”

    我道:“你儿子叫李继源啊?”

    他点了点头,道:“天保二十七年八月初三生人,现在快满两岁了,会乱叫了。”他的口气中有股说不出的得意,似乎他那个名叫李继源的儿子会乱叫是件极了不起的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是说说到底有什么大好事吧。”

    他倒了杯酒,拿起来一饮而尽,道:“楚将军,我奉文侯大人之命,率军远征倭岛。”

    “远征?”我叫了起来,正在倒的酒也洒在了外面。我道:“李兄,现在远征,是好时机吗?”

    李尧天重重点了点头,道:“倭人新败,正是良机。”

    从兵法上说的确是良机,可问题是,远征是建筑在实力之上的。句罗刚遭到倭人袭击,国力大损,如果说倭人士气不振,那么句罗的军队只是空有士气而已。我想了想,道:“邓将军如何说?”

    “邓将军颇有异议,但文侯大人竭力支持。”

    水军团是邓沧澜苦心经营起来的,在石虎城损伤很大,此时补充了不少新军,还有待训练。这一场远征固然不会把水军团全军带走,但总会让水军团实力大损,邓沧澜当然会有异议。只是我倒是更支持邓沧澜一些,倭人固然罪不容赦,但我们正面临大敌,现在虽然扭转了一些战局,却不能说已是胜券在握。在这个当口把水军团分走大半,几乎是自缚手足,大为不智。不过看着李尧天兴冲冲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去败他的兴。这个战略虽然是文侯定下的,但最早多半是李尧天提出。倭人屡屡侵攻句罗,李尧天定然恨之入骨,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他哪肯轻易放弃。我倒了杯酒,道:“李兄,事事都要多做预料,你觉得此战胜算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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