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妖皇密诏(下)-《黜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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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面**着一头异形巨兽,位居中军挥舞令旗,指挥部众不断变换阵型,操演妖术。但见众兵士冲前防后,应左援右,倏分倏合,乍起乍落,攻时迅若雷霆,守时凝如山岳。更难得的是众军齐心,一道道妖法互为辅翼,同时施展,声势极为可观。

    城楼之上,青狮妖负手傲立,雄视前方。啸风虎、呼雷豹侍立两旁,此二妖虽已被褫夺兵权,却仍是关中主将,更兼都已度过“物劫”,修为远胜先前,气势也显得深沉了几分。

    今日演武非比往常,只因灵应小皇子也在城上观摩。此刻小皇子腰系宝带,顶结螭珠,端坐在一架云纹步辇上,遥望着校场中变化多端的阵势,神色间虽仍是一派淡定,清秀的小脸儿上却多了几分红润。堕魂关主簿黑背豺妖侍立在旁,随时讲解妖军阵法转换之际的种种妙用。

    青狮妖观看多时,见虎族军军容强盛,训练有素,也不免暗暗点头,心道:“三弟治军深得父王旨趣,在堕魂关一百多年可没少费心思。只可惜灵皇陛下并无兴兵北伐之意,三弟一心想要吞并中土,屡次请命出征,却不知陛下当年派它驻守堕魂关,无非是想图个耳根清静,又怎会如它所愿?可怜三弟执念太深,至死不悟。”

    正思忖间,忽听灵应皇子脆声问道:“青阳侯,我看这些部卒阵列严整,法度谨严,不知它们受训多久了?”

    青狮妖侧身答道:“皇子殿下,堕魂关守卒大多是昔年灵修太祖部众的后裔,世代从军受训,自幼便熟习军务,灵躯初成后又被臣父编入家军,严加操练,百多年前由臣弟狮尚武统领来至边关,此后演兵斗武寒暑不辍,方有如此军容。”

    灵应皇子点头道:“嗯,如此雄师,当可算是我灵国天朝第一劲旅了吧?”

    青狮妖听小皇子嫩声嫩气地说出这么一句豪言壮语,不禁微笑道:“殿下谬赞了。我灵国天朝最为精锐之旅,当是臣兄狮全忠统镇南荒的‘暴雪军团’,此军战力之强举世无匹,即便堕魂关内最为骁勇的猿族兵也远远不及。”

    啸风虎和呼雷豹闻听此言,忍不住互望一眼,气色都有些不乐,显是对青狮妖如此看重猿族兵心有不服。然而这是主帅之言,又确然无谬,它们自不敢开口反驳,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麾下那帮酒囊饭袋太不争气,成日价只会丢自己的脸面。

    灵应皇子“噢”了一声,又道:“青阳侯既说堕魂关最骁勇的是猿族兵,那为何不让它们出来演练,给小王开开眼界呢?”

    青狮妖道:“殿下有所不知,本月依例当由猿族兵轮值防守,故而不能参与演练。殿下若想一睹猿族军容,可等下月再来此处观兵。”

    灵应皇子顿了顿,忽然问道:“我来之前,曾听智虑王爷向父皇说起,堕魂关守军出征一线天,便是由猿族精兵当先拼杀,结果小有折损,不知可是确有此事?”

    青狮妖心中一动,它这些时日一直在潜心暗查,确信军中并无密探,越发怀疑是乌毫苍狼向妖皇上表告密。此刻听小皇子言下之意,竟像是智虑王爷将此事上报给妖皇的。想到乌毫苍狼一介武将,于情于理都不会向身为文臣首脑的智虑文王告密,不免又有些疑惑。当下淡然问道:“哦?却不知智虑王爷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灵应皇子面现崇敬之色,说道:“智虑王爷司天主祭,能够预知世事,又有天目神通,可以探察幽微。当日父皇召见堕魂关派来的信使,武王、文王都在殿内伴驾,智虑王爷只看了那信使一眼,便知晓了一切。”

    青狮妖霍然醒悟,想起乃父狞犷狮王曾有言道:“智虑王弟天赋异禀,妙算如神,当年曾受灵修太祖点化,在道途上独辟蹊径,自成一家,善于寻幽探秘,见微知著。它只需看到对方形貌便能知其所思所想,甚至生平阅历,实是旷世奇才,我不能及。”这番话青狮妖原本未能深信,至此方由衷叹服道:“智虑王叔法眼如电,这等事自然瞒不过它。”

    灵应皇子微笑道:“小王在灵都时,常常随侍父皇,曾听智虑王爷辩研国是,获益良多。父皇常说,本朝自灵运太宗以降,历代灵皇均言:‘外事不决问狞犷,内事不决问智虑。’有这两位老贤王忠心护国,我灵朝大统才能延续至今。”

    青狮妖听小皇子引述妖皇赞誉自己父王与王叔之言,急忙向南跪倒,叩首拜道:“吾皇圣眷如此,微臣谨代臣父与智虑王叔叩谢天恩!”

    方甫起身,忽见城楼外奔进一员将佐,却是猿族兵统领铜头狲,当下喝道:“铜头狲,你不在南门守城,跑来这里作甚?”

    啸风虎赶忙插言道:“二将军,铜头狲擅离职守,罪大恶极,一定要重重罚它才是啊。”

    青狮妖近来颇为虎豹二妖烦心,它们自己反倒毫无所觉,整日价吃得饱睡得着,还总爱惹是生非,到处胡闹。青狮妖深知啸风虎与铜头狲向来不睦,这时无非想趁机陷害宿敌才说出这句高论,虽然可气却也好笑,暗骂一声“蠢货”,懒得理它。

    铜头狲度过“物劫”之后,身形暴涨一倍,虎豹二妖虽也有所长进,却也只比它高了一头。此刻它甩开步伐,晃眼间奔至近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启禀帅台:灵都天使虎皮鹦鹉奉命来堕魂关宣旨,请皇子殿下与帅台速至行宫接旨。”

    青狮妖不敢耽搁,吩咐啸风虎继续练兵,午牌时分方可收队,然后恭请皇子殿下移驾。灵应皇子小手儿一抬,便有四名健壮妖卒趋步上前,小心翼翼扛起步辇,四平八稳地向城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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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头狲跟在青狮妖身后,忽见灵应皇子回头冲自己招手,似乎是叫自己近前答话,一愕之后不敢造次,赶忙低声征询青狮妖,得到主帅允准方才奔过去庄重行礼,欠身相随。

    灵应皇子问道:“你就是猿族兵的统领铜头狲吗?”

    铜头狲道:“有劳皇子殿下相问,末将正是铜头狲。”

    灵应皇子道:“听说你的本事不差,在军中效力也有许多年了,为什么还只是个偏将呢?”

    铜头狲目中闪过一丝晦色,黯然道:“殿下过奖了,末将虽有些微本事,却还未得机缘尽数施展,也不曾立下多大的功劳,如今能做到偏将之职,已然是上峰的恩遇了,末将甚为感激。”

    灵应皇子道:“那你想不想早日升为正将呢?”

    铜头狲心志坚毅,生性不甘落后,做了这么久的偏将,早就窝了一肚皮的怨念,巴不得早日升迁,免受虎豹二妖的闲气,此时听出灵应皇子话中似有暗示,心里如何不喜?但它聪敏乖觉,依旧谨容躬身答道:“末将一心只想为国尽忠,只盼能凭真本事做些实事,至于一己功名倒不曾多想过,更不敢妄求什么。”

    灵应皇子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一心报国、不贪功名自然很好,不过倘若我要你做行宫侍长,随时保卫我,你可愿意?”

    铜头狲心中一跳,依照灵朝品秩,行宫侍长在官阶上比正将还要高出一级,而且是皇室亲信,更为显耀,实是寻常武将做梦都不敢奢求的美差。不过身为侍长就必须时刻确保皇子安全,责任极为重大,若在戒备森严的灵都大内,倒也还算清闲,可在这边关行宫就绝没有那么安生了。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良机,铜头狲偷眼觑着灵应皇子的脸色,暗想这么一个小孩崽子能有什么心机?既已说出此话,必是当真觉得自己可堪此任,这可真是老狲的运道来了。慌忙回道:“末将愿为皇子殿下效犬马之劳,不过末将身在青阳侯麾下,凡事还须遵从将令。”

    灵应皇子摆摆小手儿,说道:“这也无妨,回头本宫自会与青阳侯分说,让你的猿族兵移驻行宫。好了,你先退下吧。”

    铜头狲抑住狂喜,恭敬行礼,等青狮妖走近,便想将灵应皇子之言简要转述。青狮妖却摇手道:“皇子殿下既不让我旁听,你便无需上报。看来殿下很赏识你,你要好自为之,切莫辜负了这等机遇。”

    说话间已至行宫,早有侍从在宫门外守候。灵都使者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虎皮鹦鹉,虽已炼成人形,身材却又矮又瘦,偏还穿了一件十分宽大的翠绿宫服,在晨风中飘来荡去,更见伶仃。它那颗硕大的鹦鹉脑袋比两个肩膀还宽,头顶一丛冲天而起的绿毛,眼下是艳红色的长喙,宛如一棵绿缨红萝卜。

    这妖怪见到皇子殿下不胜欢喜,一步三摇地奔到近前拜倒行礼,尖声细气地道:“哎哟哟,我的皇子殿下哎,这么多日子没见,您可想杀小奴喽。”

    灵应皇子下了步辇,吩咐道:“免礼。你此来既是赍了父皇旨意,那就赶快设案宣读吧。”

    虎皮鹦鹉甜甜的答应一声,嘻嘻娇笑一阵,忙不迭地爬起身来,头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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