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风云聚变-《上海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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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丈夫溟绚离婚后,紫薇就和徐勖成为公开的情人,给徐勖做人体模特,在紫薇看来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一样,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在上海的公众舆论里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还真的没有想到。紫薇觉得无法想象,在这样摩登时代里怎么还有这样顽强的封建观念。既然社会上不能接受这一事物,紫薇说,那就到国外去吧。
他们之所以选择去新加坡是因为当年紫薇的母亲也是从新加坡到的上海。
从记事的时候紫薇就听母亲不断地提起新加坡,因为母亲走到新加坡后,就对未来的中国之行充满了困惑。她很喜欢新加坡的气候,曾经想在新加坡住下来,是丝绸大王坚持回到上海,紫薇母亲定居新加坡的愿望便没有实现。紫薇和徐勖在走前,分别征求过漪纹和世恩的意见。
漪纹还和世恩商量过,漪纹的态度居然是让他们去吧,她的理由是他们都有童心,你越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越会在一起,虽然他们终归是不适合的。世恩倒是很奇怪,问,为什么。在世恩看来,紫薇和徐勖的性格很相似,两个人都是拿着罗曼缔克当日子过的人。但漪纹清楚。她说,紫薇是独身主义者,她说过,她今生是不会再结婚的。再说,他们的性格太相似了,都对现实比较理想化。世恩本来想说,我们的性格也太相似,但我觉得能够在一起。但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他从来没有在漪纹面前把话说得很直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也已经没有资格这样说了。
但他们还是支持紫薇和徐勖到新加坡。社会上的舆论也确实不利于他们,毕竟都是社交圈里的人,而徐勖又是有家室的人,尽管这在上海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但让圈子里的人拿着他们的事情做聊天的话柄,也是不妥的。紫薇是带上了她剩下的最后两匹丝绸走的。漪纹劝说紫薇最好能够留下来做为纪念,不要再去乱糟蹋这些母亲的遗物。但紫薇却说,我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喜欢的这些丝绸放在家里呢。我带上它们,就等于带上了我的家。漪纹见劝说不听,只得让何妈把紫薇房间里的所有丝绸都撤换下来,放在通风的地方凉了好几天,又把自己的樟木箱子腾出来,把紫薇的丝绸专门放在一起,替她保存好。
紫薇带上了她的那些首饰们,带上了她最后的两匹丝绸,就像当年她父亲走丝绸之路一样,与她心爱的人乘坐豪华邮轮,走上了她自己的丝绸之路。后来,果然是这两匹丝绸给紫薇帮了大忙,使得紫薇的命运从新加坡开始,有了大大不同的转变。
世恩和漪纹回到家里,没有了紫薇的客厅便显得有些冷清,世恩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他还在为漪纹说过的关于性格太相近不容易长久的那些话发闷。
漪纹却在一边慢慢说:“世恩,我俩虽然同岁,但前途各异。我是前途如归途,你却如日中天。你还是应该多仔细着你的事业,我这里多坐儿和少坐儿都是无妨的。”
世恩听了很诧异,说:“怎么你就是归途了呢,我们应该换过来才是。再说,多坐一天就少一天。你难道不晓得这世界上最常见的是减法吗?”
漪纹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加和减应该是同等的,去掉什么自然会有补充,就像日月交替,生命轮回一样。”
世恩听了以后神情上突然一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没有吭气。他的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但他突然一句也不想说了。刚刚送紫薇和徐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人生实在是太短暂,本来以为时间会没有任何迹象的就这样过下去,却突然就面临着一种别离。这种别离有多长都说不定。而他和漪纹之间,不也正面临着别离吗。半晌,他才用一种突然变得苍老了的声音说:“这种道理谁都会明白,就像今天我在这里与你谈天,明天也许我想来也来不了了。即使没有盛宴,也没有不散的相聚。”
漪纹更加不解了。她盯着世恩看了良久,世恩也并不躲避她的眼睛。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互看着,都不想再说什么。房间里只是呼呼地响着电风扇匆忙的旋转声,仿佛欲在他们面前急切地翻过一张张日历,去赶着寻找一个良辰美景。
世恩也不知道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与她不能再坐下去了。我与她不能再坐下去了。”
漪纹慢慢定下神来,把目光投向了世恩的身后。
那里是一扇拱型窗框中的夏日之夜,夜空是蓝盈盈的,幽深处还透着朦胧的光,使夜变得有了质感,好像可以触摸到。就像那轮玉钩似的下弦月一般,虽然遥不可及地挂在夜幕上,但总给人一个错觉,以为那玉钩似的弯月握在手里一定是冰冷的,刚硬的。
世恩动了动身,最终没有起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正在静静地望着窗外上弦月的漪纹。
“铛、铛”,客厅里那只老式的自鸣钟敲了两下,已是夜半两点了。世恩在漪纹处还从来没坐到过这么晚。这么晚了却还像刚坐下一样,觉得心底深处有那么多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没来得及说出来。太多了,也太晚了,就干脆不说了,因为在屋子的空气里仿佛也流动着语言。
还是漪纹打破了寂静。她站起身,微笑着向世恩看着,就像以前世恩表示要走时一样。她是送客的意思。世恩也只得站起身,双手交叉着抱着臂膀,仍是定定地望着漪纹。
漪纹却款款走向前,极温柔又极迅速地拥抱了一下世恩,马上就要转身向楼上走。世恩急忙拥住漪纹,把她整个拥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地厮磨着漪纹乌黑弯曲的头发。漪纹一动不动地埋在世恩的怀里,任凭世恩就这样没有任何欲念地拥着她,一面不停地用自己的脸颊磨擦着漪纹的头发。世恩轻轻晃着身体,任时间在自鸣钟的伴奏下缓缓流下去。
窗外挂在夜幕中的下弦月似乎弯得更厉害了,它那样冰清玉洁地静静地挂在那里,好似要印证一个梦,一个不真实却令人感动的梦。这个梦太干净,也太安静了,像初生婴孩般脆弱而易受打击。它必须好好地看护着他们,让他们安静无忧地做完一个梦。仅仅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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