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职业写作-《血酬兄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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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们后来做《扶桑》这个电影的时候,我们的制片是个日本女人,她给了我们一些日本人那种宁可死也不不投降的这种生坯子,后来我说这个故事好,但是我还是写不了,有一个跟我们一块玩的男生,就跑到一个日本店里给我买了一件和服他说你穿上吧,穿上这件和服说不定你就会写出多鹤来,就写出这个日本女人来了,后来我穿来穿去也找不到这个感觉,最后我把这和服送给了一个日本朋友。
然后最后终于就在我觉得我有了一点钱了,我可以到日本去雇人,去住在乡下,然后去好好的体验生活,于是我就到日本长野的一个山村里。那个村子当年有一半人被弄到当时的满洲国去垦荒,这一半人有些回来了有些人没回来,那些没回来的人当中,就包括我写的这个叫多鹤的人物。
在那个村子里住下来以后,我看到了他们各种各样的仪式,看到了那些老年的日本女人。有个老人给我们端了茶和食品,然后跪在地上放好,退着走出去,始终是这样地对着我们,我觉得这个形态使我想到小姨多鹤大概也是这样的一个样子。所以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倔和她的温柔,她的这种内向和她的这种暴力,都是我在日本待了三次才找到的。
假如说一个人,他不认真对待自己的职业的话,他肯定会想,好了,编一编就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了,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认认真真的职业写手,只能像我这样,用很笨的办法,也可能是很危险的办法,才能写出来。像《陆犯焉识》这样的小说写出来,我甚至以为是它出不了的,因为它很敏感,有个杂志就给我退稿了,说这个我们不敢出。
那么你图什么呀?我图的就是,我要做好所有的功课。假如说这本书不能够出版也好什么也好,但它是我一辈子一定要写的故事,我就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一定要把它写出来,用我做的最好功课把它写出来。
所以我觉得这可能就叫做一个职业作家,包括我前面的训练也好,后面做这种调查啊什么,这次我给路金波先生出版的《老师好美》,也是在六七年前,姜文跟我说网上有这么一个故事,特别好,我说我看看去。一看我也觉得这个故事非常的震撼,但是我哪知道当时的高中生是怎么回事儿,2007、2008年的时候,那种高中生的状态我完全不了解。
我当时就去了一下北京的161中学,知道他们高中生有心理咨询有什么,种种对我来说是很新鲜的一种经验,从那以后,我每年都到都到高中去,争取选一个高中去那么两三天,看他们上课跟孩子们聊天,跟高中生交朋友,在网上通信,了解他们的语言,进入他们的语言系统。
对我来说,他们讲话是很奇怪的,有一个小朋友让我进入他的人人网和校园网,用他的账号登陆,进去了我看他们相互之间的那种交流,虽然都是中国字,但我好像就是看不懂。需要很长时间来学习他们这种语言,当然我后来也不可能用他们这种语言来写,写也写不像,但是我在脑子里就有了这样一种背景声音,就是这些高中生的声音,他们的语言,我在写的时候这个声音是在那儿的。
最后这个功课确实还是起了很多作用。我从听到故事,到最后写出这个故事,再到今年出版大概已经有七年时间了。但是没办法,如果当时只是知道有这么好的一个故事,随随便便写出来,那个故事这样可能就会是一个大量编造的故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大概想跟你们谈的,就是我作为一个职业作家,或者说一个写稿佬吧,香港人管作家叫写稿佬,一个写稿佬的生涯就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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