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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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想到白婉仪,萧怀瑾这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精神没有办法集中。
奏章上写错字,御膳只夹同一道菜,向他禀报什么事,他看似是听着的,结果隔了半晌才发现身边还杵着个人,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如今的状态,连生活都有点难以自理,更遑论处理政事了。
可他还是行尸走肉地去上朝、问政——北部几个州郡已经调集驻兵去镇压叛乱,这时候身为天子,他不能有任何异样。
潜意识这样告诉他的,于是就一直忍过来了。
倘若没有必须撑过去的朝政大事,他大概就像被蛀空了的山体,轰然崩塌。
——
苏祈恩在一旁垂目侍立,安静地尾随着他,往仙居殿行去。
——在失控的边缘了吧?
他忽然很同情皇帝了。
他的认识里,萧怀瑾从小到大心头就没个什么依靠。
先帝是指望不上的,母妃早早被害死了,太后打骂虐待他。
再长大一点,好不容易有个知心人,空旷的心里好像点起了如豆的灯火,摇摇晃晃地亮着,却又被人毫不留情地捂灭,复又陷入一片黑暗中,那知心人一路骗他到底。
害死他的两个孩子,一双儿女;还助纣为虐,图谋颠覆他的江山。
——还有比这更重的背叛吗?
——
虽说好像这一生像是一场笑话,他却还是要受着。
萧怀瑾感觉自己站在悬崖的边沿上,一眼就睇到黑暗的深渊了,却不害怕,大概是麻木了。
他感受不到外界什么悲喜,甚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但当白婉仪说,想再为他弹曲时,他忽然觉得如豆的灯火又摇摇曳曳地亮了起来,想起了这么多年,自己夜里每每噩梦,看到她在床前挑着灯花讲故事,声音轻柔,娓娓道来,伴着漫漫长夜到天明。
她讲的故事、唱的曲子,都是英雄豪杰,她安慰他说这些人无论生死,名字事迹中自带一股正气,而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压得过正气的,所以魑魅魍魉什么都不必害怕。
那坚定的力量,那笃信的口吻,让他真的不再噩梦。
现今想来,有的故事,其实她还没讲完。
譬如那个号召江湖绿林,为朝廷夺回了城池的侠义公子;那个因为被万人敬仰、拥挤围观,导致连当地最有名的歌舞伎都未能一睹的倜傥公子。
不过那人的结局应该是很好的,不仅因为他是英雄,更因为这是婉娘讲的故事。
念及此,萧怀瑾忽然觉得很辛酸。
在这满腹辛酸中,他再一次进入了仙居殿。
仙居殿已被内卫重重把守起来了,肃纪严明,向萧怀瑾俯首行礼。
他们都等在殿外。
殿内很明亮,窗帘窗纱都挂起来了,少了遮蔽,所有天光都极尽所能地照射进来。
与光同伴的,是清丽悦耳的歌声。
“奉天诛匈奴,先登斩旗旌。
长驱八百里,直捣单于庭。
十重阵铁骑,戎马交驰急,胡贼胆益破,功名马上得。”
咸泰年间的乐府曲《张女辞》,不知为何,白婉仪很喜欢这个曲子。
感受到人影,悠扬清丽的歌声与琴声,忽然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白婉仪侧过头,被萧怀瑾身后带来的光一瞬耀了下眼,也是在那一刻,萧怀瑾看清了她眼中的泪光。
他想起了,她先时的控诉——她做下这一切恶,不为陈留王,是出于爱所生的恨。
其实他那时尽管悲痛,但听到她这样说,却还是有点点高兴的。
至少她是爱他的,不是为了卑劣的任务才做下这一切。
所以他还想来见她,还想听她申辩,因为她至少爱过他,而他很久没被人爱过了。
白婉仪跪坐在琴边,话说得平淡且直接,没有任何楚楚可怜的哀求。
“陛下从未问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腌臜事。”
她称自己的身份,所做的密探之事,是为腌臜事。
“那些都不重要了。”
萧怀瑾心下黯然,知道了有用吗?
苦衷并不能成为作恶多端的缘由,否则谁不苦呢?
谁都可以作恶了。
道理不是这样的。
“既然你做了,就有你的原因。
结局是它发生了,你潜伏在我身边,而萧嗣运和朝廷撕破了脸。”
白婉仪轻轻摇了摇头:“不,它很重要。
重要到,我得向您讲完,您会感谢我的。”
看吧,褪下了温柔的表象,她其实是个这样偏执且自我的人,不管别人说什么,她觉得是重要的,需要说的,她就一定会说。
才不管别人觉得重不重要。
陌生。
萧怀瑾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她,却仍不愿意割舍。
也许她是想打动他,以求得活命。
于是他认真听着,这么多天终于集中了一趟精神。
“我给您讲过游侠的故事,还未讲完呢。
您很喜欢玉隐公子的故事,我总要把结局给您说完。
不然……”白婉仪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是对听众很不厚道的事。”
这是德妃曾经有一日戏说起来的。
她说所有讲故事讲了一半没有下文的说书人,她都想送去阉割。
那时贵妃被逗笑了,白婉仪也跟着笑起来。
大家都笑了,为德妃的诙谐与风趣。
虽然后来,因为德妃落难,大家都自扫门前雪,生怕受牵连。
然而浸透在时光里的回忆还是风趣的,她也总还记得。
心里就对萧怀瑾还有这么个牵挂。
——
虽然萧怀瑾很想听,但他没料到是在这个时候听。
性命攸关的时刻,无关紧要的故事。
他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没有打断白婉仪。
只听她的字调语速和先时全然不同,娓娓道来:
“上次似乎讲到他收复了城池,受万民敬仰。
其实后来,也没什么后来了。
玉隐公子的一生极其短暂,还未及盛放就已凋零,只是那含苞欲放的姿态太美,所有期待盛放的人,就将他开得最好的时候,记在了心里。”
萧怀瑾默然不语。
他既无心听什么故事,又猜想白婉仪大概是有所用意。
白婉仪一双慧彻的眼睛,定定望着他:“陛下不好奇他怎么死的吗?
您之前肯定会打断,问几句的。”
萧怀瑾摇了摇头。
他已经足够难过,为什么听故事也令人惆怅。
白婉仪也不再问他。
“其实他的罪名,简单到有点滑稽。
他因为家族的株连,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啦。”
——好简单的说法,好复杂的结局。
萧怀瑾心头涌起悲悯的感觉。
很难受,是很难受。
“他被判了腰斩弃市,死的时候没有气绝。”
这个死法,萧怀瑾愕然,心中隐隐有所动,对上了白婉仪清澈的视线。
“您不想问问他害不害怕吗?”
白婉仪笑了笑,看着萧怀瑾,目光倒映世间清明一样,照的帝王无地自容。
“还是说,那么洒脱倜傥的人,不会害怕生死?”
“其实,我觉得他是不怕的。”
她半垂下视线,声音轻,却笃定。
“但我知道他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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