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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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宦官也就很高兴,连连问,“二殿下想听些什么故事啊?”
“奴婢家乡有个天女娘娘的传说”……
他喜欢听志怪故事,或者天上的传说,白虎星君,牛郎星织女星,诸如此类。
大概也是因为,萧道轩信奉道教的缘故。
萧道轩经常召见抱朴散人清谈。
抱朴堂乃是皇家道观,散人一头鹤发,道袍飘然,与先帝秉烛夜话,闲敲棋子落灯花。
抬起头时,望了一眼正在凉廊下看星星的二皇子。
“陛下,贫道当年便说过,二殿下乃天人仙质,于宫闱无缘,留在宫里迟早夭折,活不出十岁的。
贫道不忍见他蒙受灾难。
他若肯远离红尘,必成大道。”
萧道轩手指夹着白玉棋子,叩击着棋盘,沉吟道:“朕与贵妃也忧心他,但终究不舍。
且养在身边吧,你看他康健,朕的几个儿女里,他长得最高,从没什么灾病的。”
星辉月色下,萧怀琸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抱朴散人叹了口气。
谢令鸢不由感慨,这抱朴散人挺神的,悯王被供上桌,差不多就是八岁的时候吧?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应验得这般准。
——
时光如白驹过隙,落雪纷纷的季节,先帝亲手抱来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狗,萧怀琸这时候已经六岁了,似乎应验了抱朴散人的话,越来越安静,不喜人多的地方,爱洁成癖。
但他摸到小奶狗时,还是很好奇地戳了戳。
谢令鸢感到了他心中的喜欢,像初春绽放的嫩芽,蓬勃地破土而出。
而今时令,万里银装裹素,萧怀琸每天都要去西郊马场练习骑射,这是他的早课。
萧怀瑾也在,年幼的他,长得软黏可爱,与成年后的阴郁简直不是一个妈生的。
但明明二人只相差一岁,他个子却矮了萧怀琸一大截,兄弟俩杵在一起……谢令鸢都替老三掬一把心酸泪。
她隐隐地感受到,萧怀瑾和两位哥哥相比,并不太受宠,母妃也没有显赫家世,所以没有那些众星捧月的簇拥。
三个兄弟交情也淡薄,不至于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见白雪皑皑中,萧怀琸一袭红衣,却看着清冷,如同雪中寒梅,高不可攀的样子,萧怀瑾唯有眼巴巴地瞅他。
待他射完箭,萧怀瑾鼓起勇气问道:“皇兄你冷吗。”
萧怀琸拿着弓,低下头,意外地瞥他一眼,带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天空细雪飞舞,萧怀瑾眼巴巴地把手炉递给了他:“给你。
我焐热了的。”
这个弟弟,很想亲近哥哥。
萧怀琸对这个弟弟没太多印象,他们平时只在宫宴上见几面。
但他似乎也愿意待弟弟好一些,便对他道了谢谢。
又想了一下,吩咐道,你随我来。
——
谢令鸢跟着走了几步,眼前一片落雪初晴,阳光微暖。
——萧怀琸在教弟弟骑马,让他踩上马镫,还教他马上射箭。
而萧怀瑾脸上则洋溢着近乎憨憨的笑。
联想到萧怀瑾如今的性情大变,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令鸢在这风云变幻的记忆中,忍不住快走了几步。
大雪纷飞的冬日过去,春日化了寒冰。
开年后,崇文馆又开始为皇子授课,她看到何德妃正等在外宫,接大皇子下课。
十岁的大皇子,论起姿容气度,丝毫不逊于两个弟弟,天潢贵胄,举止谦和有礼,有渊渟岳峙的风范。
这样的人,若是顺利长大成人,该是何等龙凤之姿?
而年轻时候的何容琛,更令人甫一打眼,便惊艳不已。
可是谁能想象这个笑起来仿佛拨云见日,眉眼温柔得沁出了水的德妃,日后会成为不苟言笑的太后呢?
她又走几步。
到了阳春时节,暖风和煦,太液池也被吹皱了一池春水。
仙居殿附近,有专门引泉造的人工湖,名曰蓬莱池。
宽大的湖面,与太液池相连,可以泛舟其上。
游仙园种了很多桃花树,是以春风拂过,湖面上桃花纷纷扬扬,水光潋滟。
先帝、贵妃、二皇子,一家三口泛舟湖上,沐着和煦风光。
萧怀琸坐在先帝宽阔的臂怀中,父皇教他钓鱼,树上落花纷纷,打着悠然的旋,飘到水面和船上,落了他们一身。
先帝将肩头的落花掸去,回头和郦贵妃委屈道,“朕想起个事儿,憋了可有七八年了。
你们家郡望那一带,不是有个习俗,在上巳节的时候,要给心仪的恋人,做心花结戴上吗?
我都给你做过……可我从来没有得过你的心花结呢。”
郦贵妃失笑:“不过习俗而已,你也惦念这么久。”
“那儿子的‘太平衣’,你不也惦念着,给他做了这么些年么。”
郦贵妃笑着摇摇头,便俯身一片片拾起那些桃花瓣,春日下露出优美白皙的颈侧。
她做事总是这样的,优雅,不疾不徐,耐心,仿若天塌了也要气定神闲,不能有慌乱仪态。
就那样捡了小半个时辰,父子俩都已经钓了三条锦鲤,又给它们放生。
而后便听她一声“做好了”。
她的手里,拈了一条长长的花串,微笑着挂在了萧道轩的脖子上。
萧怀琸也很想要一串,便去拈那些花瓣。
拈着拈着,忽然没听见动静了。
他无意中抬头,却看到父皇和母妃正在接吻。
“呀!”
他赶紧用两只手遮住眼睛。
却又忍不住笑了。
谢令鸢看得心生温暖,这笑容可真好看,连春日的风,都跟着微醺醉人。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却什么都懂。
他知道朝堂围绕在他和大皇子之间的皇储之争,也知道后宫的诡谲波澜。
所以才会为那个吻而感到幸福吧。
——只是这样幸福的过往,却终究不是长久。
还有性情大变的何太后、萧怀瑾……
——
谢令鸢想快进,正要看过去,忽然那些春日湖景,都消失了。
周围雾气阑珊,尽皆散去,而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是郦清悟打散了识海,回来找她了。
……夭寿了,好奇狗死于吊胃口啊,当年到底怎么了?
!
——
郦清悟站在她的面前,氤氲雾气之后,睫羽上也蒙了一层清辉,半遮了清浅的眸色。
他在广袖之下伸出手,声音带了点轻微的无奈:“跟紧了我,不要再走失。”
他的口气,听不出是否有不悦。
但用了“再”字,想来被不熟的人闯了识海,还是不会愉快的。
谢令鸢不敢再大意,伸出了手被他牵住。
他的手温凉,覆在袖子底下,走在前方,挥开迷雾重重,稳稳地带她往外走去。
那些沼泽、荆棘仿佛都开了灵窍一般,纷纷散开了。
“……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看到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歉然。
郦清悟微微颔首,什么也没再说。
等两个人走出去了挺远,四周不再迷幻得厉害,恢复些正常了,谢令鸢才听他问道:“昏迷前,你看到了谁?”
说起这个,谢令鸢心中发沉:“林昭媛。
我不慎听见了她的心声。”
她正是在那一刻,忽然心神激荡,如台风海啸一般,随即昏迷的。
郦清悟回身看她,剔透的眸中若有所思:“北燕的大司命,应该便是她了。”
这话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像“下一个该杀的人,应该便是她了。”
谢令鸢却被这个论断,惊得下巴差点砸穿地心。
——她这颗落陷星君还在后宫艰难度日,遥遥无期刷着妃嫔声望;死对头怎么就穿成了听起来这么厉害的存在,还害得她差点死掉?
凭什么?
世上最难容忍的事,不是真正的胜负既定,而是死对头自以为赢了她,坐看好戏!
谢令鸢闷闷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和林宝诺半斤八两,怎么可能死对头一夕之间就成了个人物。
“唯有这样推测,才是合理的。”
郦清悟解释道,“北燕培养的死士中,大司命负责的是禁术,乃先秦及汉初时,宫廷盛行的巫蛊诅咒之术流传下来的偏门。”
大概为了防止被佛道窥探,他们都会给自己下层禁咒。
当谢令鸢莽撞地用了【猴王早已看穿一切】去窥探她时,自然就受到了反噬,反被对方窥见了心神。
至于林昭媛究竟是如何成为了北燕安插之人,不得而知。
谢令鸢想到方才看到的,九星之死。
所以,何太后她们,大概在自己发现林昭媛心声时,就已经暴露了?
——那接下来,陷入危险的,不是已经昏迷的德妃,而是其他八位妃嫔!
想到这一重,她登时心急如焚。
她在水雾氤氲的梦境中快步行走,终于,二人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有了各种风景。
又走了一会儿,她看到了黑漆漆的后宫,笼罩在乌云夜色下,有一种狰狞的巍峨。
看到这一幕时,谢令鸢便松了口气——终于是,到家了。
——
丑时,二刻。
初冬的夜,寒风簌簌。
即便是长安皇宫,也在一片凄清冷寂中。
经过连夜追查后,众妃嫔各自回宫。
披着星幕霜色,白昭容踱步进了寝殿,心中莫名喟叹。
寻常人哪能看得出,德妃带给后宫里的,微妙的变化呢。
那也许是星星之光,却已泯灭在漆黑夜色中。
——
仙居殿内设布置简洁,简洁到没有人能看透白婉仪的喜好。
连曹皇后也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置韦不宣的临终劝告于不顾,执意入宫。
白昭容正坐在镜台前梳洗卸妆,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唱报:
“圣人驾到——”
“叩见陛下!”
传声余响中,萧怀瑾已经进门了,一身常服,神色疲惫。
白昭容放在花钿上的手一顿,忙于镜中打量自己的气色,依然是好看的,这才放心,起身微笑相迎。
女为悦己者容。
仙居殿烛火跃动,一室清香,她款款上前。
看到她的微笑,萧怀瑾忽如月辉抚慰一般,宁和了。
她清丽淡雅的妆容,温婉柔和的话语,让他内心波澜起伏如地动山摇般的剧烈心情,似乎被水流包裹,逐渐融化了那些尖刺的锐意。
这一天中发生了很多事。
晋国赢了北燕,后宫失了德妃。
这些激荡,让萧怀瑾一整天心潮澎湃,辗转难眠。
遂从紫宸殿起身,夜半来了仙居殿。
直到此刻,躺在白昭容的床榻上,听着箜篌音籁缭绕,那几乎喘不过气的心头,才好像松了些。
白昭容坐在玉席上,歌声随着指尖箜篌琴弦的颤动,如流水般悠扬清丽。
“献捷交至京,天子坐凤庭,受拜越骑尉,赐爵关内侯。
十步有茂草,十室有忠信,汉室德斯迈,女流亦杰英。
将军卸甲归,余威撼漠北,乡民十里迎,耆老赞殷殷。
礼致拜父母,祠堂祭先灵,碑文铸圣谕,光宗响门庭。”
——
萧怀瑾听着乐府《张女辞》,胸腔中激荡了千言万语,然而已经疲于诉说,他微微阖上眼帘。
白昭容见状,起身要去熄灯,却被萧怀瑾挥手制止了,示意不必:“就这样暖融的光,不要更黑了。”
他还是受不了黑夜的,会做噩梦。
那灯便半明半昧地亮着了。
“我喜欢这样安静的夜,没有别人……”只有他和爱他的人。
萧怀瑾闭着眼睛,也不再听琴。
他握着白昭容的手,轻轻呢喃:“你真像我的母妃。
她也是这样,最喜欢数我的头发,我小时候头发少,她总要给我剃掉,惹得大皇兄他们发笑。”
他顿了顿,唇角难得地弯了起来,似乎想起了童年愉快的回忆,声音里带了丝几不可察的感激:“你们真好……”红尘有幸,让他不至于踽踽独行。
白昭容的眸光里,含了月色一般的温柔:“柳贤妃早逝,若知道三郎这样记挂她,一定很欣慰的。
三郎也要节哀。”
萧怀瑾的声音微微带了叹息:“不想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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