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檐下对酒-《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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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昔日珠联共辉之子,怪道乎神秀照人。”

    这时,周顗将刘浓一阵细辩,六年前的幼童与今日的美郎君互叠重合,眉宇依稀、气度仿佛,更多几分沉稳大器,颇是赞许扶须点头道:“刘氏幼麟已长成,叔宝之风复继也!”

    刘浓道:“周仆射过赞,刘浓愧煞也!”

    谢鲲见了刘浓,早将适才所想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盯着他看,越看越觉与卫玠近乎一致,眼底雾气隐现,眉宇间却略显忧伤,叹道:“昔日叔宝待汝如同根缔之子,若是犹在,想必慰怀不已。”

    说着,转眼投向建康方向,声音低怅:“叔宝平生最爱梨树之苍,五年前我于新亭植梨两株,而今已是郁郁葱葱。人不可忘恩,如今汝已长成,理当至新亭,叔宝想来应喜……”言至此处,语声难以持续,目光似穿过雨雾,越山趟水,直抵新亭。

    “是,尊长。刘浓。明年便至新亭。”

    刘浓沉声作应,情不自禁的抬目而望,眼前恍若展现两株苍劲梨树,枝杆极古、似箭若剑,继尔梨树化作一朵白蔷薇,绰芍不群。孤显芳华;倏尔,卫世叔好似自蔷薇中踏步而出,朝着自己笑道:虎头,我若归,汝莫悲……

    我若归,汝莫悲。刘浓眯着眼睛,面色平淡若水,眼底却蕴着令人心悸之殇,忍不住地低喃:“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心相知……”

    闻得低喃,谢鲲浑身一颤,转目投向刘浓,但见美郎君星目若湖、深森静澜,显然正在心怀卫叔宝;细细一思,此言正是‘莫悲莫悲,但有君心相知’,一时情动。随即迎着风雨,高声作合:“荷叶兮蕙带。倏尔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一时间,两人此起彼伏放声作咏,借着《九歌、少司命》以喻卫叔宝,恰若美人已归云霄,劝君惜取今日。切莫悲伤于昨昔。

    周顗见谢鲲面色不再悲伤而呈酣然,心下对刘浓更是赞赏,待得二人咏毕,朗声笑道:“妙哉!佳咏、佳人不可辜负,当浮白以图醉!”说着将手一扬。便有随从冒雨至车中抱出一坛酒来,便欲揭泥邀饮。他平生最是贪恋杯中之物,曾与友人对饮,双双大醉。其后酒醒,却发现友人已然醉死。

    谢鲲此时神情已复,闻言惊甚,哪敢与他图醉雨中,赶紧笑着制止道:“伯仁兄,此地雨烈风狂,怎合饮酒畅性?莫若以待日后,然否?”

    “嗯……”

    周顗皱着眉头放眼四顾,确实风雨骤紧,足以避雨的巨槐已被雷电燃成熊熊火树,自是不可取。而若至车中,岂能坐下三人?正暗自捉急之时,突地瞅见不远处有一农庄,虽然庄门紧闭,但屋檐甚广笼得好几丈方园,眼睛骤然一亮,哈哈笑道:“妙极,妙极,二位且随我来!”

    言罢,撑着桐油镫,挥着宽袖,大刀阔步的迈向农庄屋檐下。刘浓与谢鲲面面相窥,继尔相互洒然一笑,只得紧随其后。

    待至檐下,周顗左右瞅了瞅,亦不管随从尚未将苇席铺好,一屁股坐在水阶上,拍着大腿,叫道:“上酒,上酒,今日不醉不归。”

    苇席铺遍檐下,矮案分置三方,酒水注碗哗哗作响,徐徐清香阵阵透荡,正是上好华亭竹叶青。

    谢鲲一撩袍摆,落座于案后,瞅着面前的大碗美酒,苦笑道:“伯仁,真性情也!”

    刘浓缓缓落座,笑道:“然也!实乃我辈之楷模也……”说话之时,悄悄瞅了瞅身后的来福。

    来福知意,浓眉一挑,暗中递过两枚酸梅,随后瞅了瞅目前局势,心想:‘嗯,怕是两枚不够用。’趁着周顗与谢鲲不主意,再塞了一枚过去。

    周顗确实海量,自顾自的捧着大酒碗,“咕噜噜”一阵狂灌,竟一口气也不换的饮尽,随后面色稍红,眼珠则亮若点星,重重哈出一口气,将沾满酒水的胡须一抹,放声笑道:“好酒,华亭之酒恰若华亭之人,两厢为美也。为此,当饮甚,三大碗!”说着,又举起一碗。

    谢鲲无奈,有心与刘浓叙旧,但知道周顗有这规矩嗜好,对饮之时别的先且不管,首饮三大碗,饮尽之后再言,而他则往往借着三大碗酒便将对席之人灌得七八分酒,待别人酒后吐真言,再以观其言其行。是以只得瞅了瞅刘浓,低声嘱咐道:“此酒甚烈,徐饮徐放,三碗之后,或将不醉。”

    刘浓心中感动,低声道:“谢过尊长,此酒乃华亭所酿,酒性如何,刘浓自知,倒是尊长……”

    谢鲲神情微微一愣,心想:‘然也,竹叶青乃华亭刘氏所酿,此子怎会不知酒性?何需提醒!’遂看着刘浓欣然笑道:“无妨,如今虽是风骤雨茫,途于旧人却慰怀于胸,理当谋得一醉。”说着,举碗徐徐就饮。

    闻言,刘浓神情一怔,正捧着酒碗欲将酸梅塞入口中,稍稍一想,将酸梅不着痕迹的放入怀中,捧碗看着谢鲲与周顗,面上渐呈笑意。

    三碗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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