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巫婆-《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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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女孩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先移动她们的讨饭口袋。
随后,她们走到这个男人面前,伸出她们的小手向他打招呼。
“我们是从恩格德来的安娜和布烈塔·玛雅,”较大的那位女孩说,“我们恳求您能让我们借住一宿。”
他根本没有伸出手去握两个女孩伸出来的手,而是想着要把两个乞讨女孩赶出门去,这时他脑海突然回忆起了某件事。
恩格德,那不就是带着五个女儿的贫穷寡妇居住的那间小屋吗?
那个寡妇欠了他父亲几百克郎的债,她无力还债,为了取回这一笔钱,他父亲强行卖了她的小屋。
那之后,那位寡妇和她三个最小的女儿去了诺尔兰省找工作,而两位大女儿成了这个教区里被托管的人。
他想起心事,心中不觉痛了起来。
他知道父亲为了榨取出原本属于他的这笔钱,而受到大家的谴责。
“你们近来过的什么日子啊?”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问道,“难道慈善机构的董事会没有收容你们吗?
为什么你们要到处流浪和乞讨?”
“这不是我们的错,”年纪较大那位女孩说,“是那和我们居住在一起的人使得我们走上乞讨道路的。”
“你看,你们的口袋里装得满满的,”农庄主人说,“所以你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们不如将口袋里的拿出来填饱肚皮,因为在这里,可没有人施舍你们食物,女人们全都上床睡觉了。
之后,你们可以躺在炉灶的旁边,免得受冻。”
他挥了挥手,似乎是叫她们离开他远一点,他的眼睛流露出冷酷的眼光。
他感到欣慰的是,幸亏他有那样一位父亲,将家产照管得好好的。
否则的话,他很可能自孩提时代起就要被迫外出乞讨,就像眼前的这两位小女孩一样。
他刚刚觉得这事告一段落,傍晚时听到的那个尖锐刺耳的嘲讽性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逐字逐字地重复着。
他倾听着,随即马上明白了,那不是别的什么声音,只不过是烟囱中的大风在咆哮而已。
可是非常奇怪的是,当大风重复地吼出他心中的想法时,这些想法听起来竟然是那么的愚蠢、冷酷和虚伪!
与此同时,那两位小女孩并排躺在地板上。
不过她们并没有安分地闭口,而是躺在那儿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请你们安静,好吗?”
他几乎是在咆哮般地说,现在他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揍她们一顿才解气。
可是她们还在继续咕噜咕噜地低语着什么,他不得不再次大声叫嚷起来,要她们安静下来。
“妈妈离开我们的时候,”一个清脆尖利的声音说道,“她要我许诺,每天晚上都做祈祷。
我必须做祈祷,所以布烈塔·玛雅也要这样做。
只有当我们念完赞美诗《上帝爱小孩》,我们才会安静下来。”
农庄主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听两个小女孩念祈祷文,随后他站起身,在屋子踱来踱去,从这边踱到那边,又从那边踱到这边,其间一直绞扭着他的双手,他心里似乎满怀着巨大的哀伤。
“马儿被赶走了,被糟践得不成样子,这两个小女孩成了沿路乞讨的乞丐——这些都是父亲造成的!说到底,也许父亲并不是任何事情都做得正确?”
他想。
他再次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
突然间,他的嘴唇开始抽搐起来,他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他赶忙用手擦掉。
但刚刚擦去,又有泪水涌了出来,他急忙又用手擦去,但是没有用,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他的母亲这时走进他的屋子,他急忙将椅子转过去,背对着她。
她很显然也注意到发生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因为她在他背后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在等着他开腔。
她知道,要一个男子汉说出心底最隐秘的话是如何的困难。
她必须帮他说出来。
此前她已经从她卧室的窗口看到了起居室发生的事情,因此她并没有问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缓缓走到睡着的两个小女孩身边,将她们抱起来,然后放到她自己的床上。
之后她又走了出来,站在儿子身旁。
“拉斯,”她说,假装没有看到他在流泪,“你最好能让我来照料这两个孩子。”
“妈妈,你怎么了?”
他说,尽量减弱抽泣的声音。
“自从你父亲从她们的母亲手里强夺过她们的小屋起,这几年来,我的心里一直很痛苦,你应该也是一样吧?”
“是的,不过——”
“我想照看她们,为她们作一些补偿。
她们是好女孩,根本不应该出去沿门乞讨。”
他没有再说什么,现在泪水又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流。
不过,他抓起老母那瘦削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
随后他突然站起身来,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要是父亲还在世的话,他会对我们说些什么呢?”
“唉,你父亲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他妈妈轻声反驳道,“现在是你主事了。
只要你父亲还活在世上,我们就得无条件地服从他。
现在轮到你表现自己的时候了。”
儿子一听,大为震动,甚至停止了流泪。
“但我已经表现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回答道。
“不,你还没有表现出来呢,”他妈妈说,“你只不过是亦步亦趋,凡事十足地依他的葫芦画你的瓢。
父亲吃过很多苦,因此最恐惧的是贫穷。
因此,他凡事得为自己着想,处处为自己打算盘。
可是你并没有吃过苦,也没有什么逼得你非事事计较不可。
你的财产已经超出了你的需要,如果你再不为别人着想,那你就是太过分了。”
先前,就在两位小女孩走进屋里的时候,男孩就跟在她们后面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房子里,悄悄躲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不久,他就看到了农庄主人塞进大衣口袋的草棚的钥匙。
“一等农庄主人赶两个女孩出去的时候,我瞅准时机拿了钥匙就跑。”
他想。
但是两个小女孩并没有被赶走,男孩无奈只能蜷伏在角落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那位母亲和他儿子聊了很久。
当她说话的时候,他慢慢地停止了抽泣。
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温和了,此时,他看起来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这期间,他一直轻拍着他母亲饱经风霜的手。
“好了,现在我们该睡觉了。”
老妇人见儿子已经平静下来了,就这样提议道。
“不,”他说,突然站起身来,“我还不能马上睡觉。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如果没有他,我今晚必定会躲藏起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披上大衣,点起一盏灯出了门,来到院子里。
外面仍是大风狂吹,寒意袭人,不过,当他来到门廊上的时候,他不禁细声地唱起了歌。
他在想,那匹马会不会认得他,而这马会不会开心又回到了旧日住过的马厩。
当他经过院子的时候,他听到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干草棚的门又被大风吹开了。”
他想,于是便走过去准备关上。
很快他来到了干草棚门前,刚要把门关上,这时他却听到屋里传来沙沙的响声。
原来先前男孩悄悄地跟随农庄主人出来,他瞅准机会,笔直地向干草棚跑过去,他领来的牲畜留在那里,但他们已经不再在外头淋雨了:刚才一阵猛烈的大风已经将门打开,他们都进到了草棚里,终于有瓦遮头了。
农庄主人刚刚听到的声音,是男孩跑进干草棚的声音。
在灯光的照射下,农庄主人可看清干草棚里的动静:整个地上躺满了已经睡着的牲口。
看不到一个人。
牲口们已经被解开了缰绳,横七竖八地躺在干草上。
竟然有这么多牲口闯进干草棚里,他一见这景象,气得暴跳如雷,于是怒气冲冲地大喊大叫,试图唤醒他们,然后将他们赶出去。
但是这些牲口们睡得沉沉的,任他怎么骂,也一动不动,根本不受打扰。
唯一站起身的是一匹老马,他慢慢地向农庄主人走过来。
农庄主人突然之间沉默不语了。
从这匹老马的走路姿势来看,他已经认出是以前被他父亲卖掉的那匹马了。
他高高地提起灯,那匹马走了过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农庄主人轻轻地抚摸着他。
“我的老马儿啊,我的老马儿!”
他说,“瞧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哟?
没错,亲爱的老马儿,我要将你买回来。
从此以后,你永远也不会再离开这里。
你喜欢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我的老马儿!你带进来的那些马啊牛啊可以留在这儿,不过你还是得随我来,到你的马厩去住。
现在,我要给你拿燕麦了,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去拿了。
你应该没有被完全榨干吧!你还将再次成为教堂里最漂亮的骏马。
是的,就是这样!是的,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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