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蛮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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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来其他三位同族学子,均在乡学之中学习,去学正面前混个脸熟,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知道了,四兄可自行安排。”姜尚离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告别族中三位兄长,来到了入考场的队伍末端,按照次序进场。
相似的考试场景,姜尚离这辈子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前世倒是经历了不少,所以倒是不如一般学子那般东张西望,而是安静的站在队尾。
“咦,这小子竟然来了?”乡学最高的书阁二楼,目光所到之处,触及到姜尚离之时,宋默然有些讶然的说道。
乡学建筑大都是一层,唯有藏书的书阁是两层,所以坐在书阁上面,前方学子排队入场的场景一览无余,宋默然自然是看到了姜尚离。
不过讶然过后,想及姜尚离的年龄,宋默然有有些释然了,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一般都是要送过来参加科考的。
“先生,你在说谁?”女孩今天换了一件衣服,月牙白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乖巧的小狐狸,听到宋默然的话后,好奇的看着前方,眼波流转的问道。
“一个偶遇的小伙子。”宋默然回道,脑中却突然浮现出河边那个女子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暗自苦笑,早就过了年少放浪的岁月,没想到十载波澜不惊的心境,竟然因为一寻常女子而有所波动,真是怪哉!
“哦。”女孩应了一下,然后走到窗前,目光朝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去,随后问道:“先生,是那个青衣学子吗?”
下面,有紧张不安看着四周的,有满面自信的,有垂头丧气的,有围着学正笑容满面说着话的……
世间百态,略见一斑。
唯独只有那衫青衣,安静的立在天地之间。
刹那后,女孩眼睛有些泛亮。
女孩见过帝都之中太多的青年才俊,她能够看出来,这种静不是读书读呆了的静,而是一种自内心的静,一种带着灵动的静。
“没想到这小地方还会遇到这种人,怪不得先生你要来稽原乡这穷乡僻壤呢,有点意思。”女孩伸手在小白狐脑袋上轻柔的摸了两下,微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先生,要不把他召进府中?”
“忆锦,莫要胡闹。”宋默然微微摇头,宠溺的说道:“这可是科考,不要捣乱。”
女孩名字忆锦,姓陈,帝都之中鲜有未闻其名者。
“唔。”陈忆锦应道,不过眼中却依旧闪着一种叫做感兴趣的光芒,让宋默然苦笑不已。
也正在这时,本来平静的乡学之外,又掀起了一丝的喧闹。
“快看,李家的车来了。”不知道谁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周围先是一阵轻微的议论,然后便恢复了安静,诸多学子目光都落在了徐徐而来的马车上。
能够被学子们默认称之为李家的,只有李荣一家,也唯有李荣一家,其他的学子,即便也姓李,才名没有李荣重,也当不起李家这般的称呼。
比如西姜村的八太爷,中进士之后曾经荣归故里,与当地父母官相谈之时,自称稽原姜家,从那时起,稽原姜家便指的是八太爷这一脉,而东姜村也只能算是支脉。
这便是文名的效果,因为才名大,所以可以直接称之为某某家,别人就知道这是特指了,李荣还没有科考,所以称之为李家,若是有朝一日考上进士,便可以加地名于家前,称之为稽原李家了。
现在,也只能称之为李家,因为他暂时还不够格。
马车逐渐的靠近,在距离乡学百步的距离时,马车便停了下来,随后,微胖的李荣便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身后则是他父亲,满身的肥肉,走起来一荡一荡的,看着似乎就要从身上掉下来。
见到学正之后,李父眼睛眯成了绿豆眼,圆乎乎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丝叫做笑容的表情,伸出了胖乎乎的手,亲热的和学正打招呼道:“学正大人,我家李荣来参加乡试了。”
“甚好!此番科考,榜上当有李荣之名。”学正颔说道,李荣的才华他试过,秀才没有问题,举人有些把握,至于贡士,就看运气了。
“当然,我们家李荣的才华,也不是夸出来的,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李父得意的说到,旁边的李荣挺着胸膛,一脸自信的模样,亦或者说,是倨傲?
学正也没心思和李父叨扰太多,敷衍两句后,便亲热的鼓励了李荣几句,然后便亲自带着李荣前往甲区考房。
乡试二百人,甲区考房二十间,乙区三十间,丙区五十间,丁区一百间,里面的条件依次而下,学正看好的“苗子考生”,当然是被他放到甲区了,而且每来一位,便由学正亲自带领去考房。
“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宋默然看了一眼姜尚离,又看了一眼被人群簇拥的李荣,慨叹道,至于孰鱼孰龙,宋默然没有直说,但是陈忆锦也能够听出来。
话说当年宋默然可是进士前三甲,某些盛名于乡间的才子,对于他来说,还真看不上眼。
陈忆锦捂嘴低笑,连小白狐的嘴都咧了起来。
等下面恢复安静时,宋默然手捧一卷经书,临窗而立,看着下面诸多学子依次入场,倒也是一种难得的安宁。
“先生,我给你泡杯茶去。”陈忆锦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嫣然一笑,摇头晃脑的说道:“半部诗书一盏茶,岂不是更好?”
“可。”宋默然一笑,微微颔道,陈忆锦抱着小狐狸,朝着书阁下面走去。
乡试的检查其实并不严格,守门的军士也不过是核对一下人而已,至于夹带作弊,国朝科考以来,每次考前考后均有大儒问话,所以还没听说有人作弊成功。
领完写有考房号码的纸条,姜尚离便朝着丁区走去,不过刚转过路口,姜尚离却突然现,前面竟然有一个女子站在路中央,姣好的面容,婆娑的身材,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是,这里是乡试,怎会有女子进入乡学?进来也就罢了,为何怀中还抱有只小狐狸?
姜尚离可是认出来了,这只小狐狸就是半月前遇到的那只,不知为何现在待在女子怀里,不过这些终究和他是无关的,也仅仅是愣了愣,姜尚离便朝着陈忆锦走去。
近了,又近了点,又近了点……然后,姜尚离从陈忆锦旁边走了过去。
哒哒的步伐声一如之前,没有一点紊乱,陈忆锦在风中凌乱了,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冷落过。
很少见的小女儿姿态的跺了跺脚,下一刻,陈忆锦就转过了身体,看着姜尚离已有四五步远的身影,立马叫道:“喂,前面的木头,站住!”
小路之上只有姜尚离和陈忆锦,姜尚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陈忆锦,往回走了两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陈忆锦眼珠子转了转,挤出了一丝笑容:“叨扰一下,我迷路了,请问书阁怎么走?”
姜尚离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表情,古怪的看了陈忆锦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陈忆锦背后不到十步的阁楼:“那不就是书阁吗?”
陈忆锦愣住了,她只顾寻个话题,却忘了一件事,书阁的位置,就在她旁边。
陈忆锦看了看姜尚离古怪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阁楼中间两个大大的“书阁”二字,刹那间,脸上布满了红晕。
这种结果,真的很让人有些小尴尬啊。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陈忆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姜尚离轻笑了一下,如同春风拂过寒冰般冻结的气氛,问道:“如果姑娘没有事的话,且容我去考房。”
“唔……哦……没事了。”陈忆锦磕磕巴巴的说道,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等姜尚离离开后,陈忆锦的情绪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现,姜尚离的名字她还没有打听出来呢,她下来不就是为了认识一下姜尚离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对于陈忆锦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吱吱,去把那个牌匾给我砸了。”陈忆锦俏脸含怒的看着不远处的牌匾,那“书阁”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可恶。
第八章正心三问
更新时间2o14-12-1911:44:oo字数:3397
于乡试之前一天抵达乡学,只是为了让诸学子熟悉一下环境而已。
经过数百年的展,科举制度也变得成熟了起来,现在的科举内容主要有三大内容,一为经义,二为策论,三为诗赋。
义者,理也,本其理而疏之,亦谓之义,经义在科举之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一个儒士参加科举必须过的一关。
所谓之经义,于汉之时,不仅仅是经书上的若干教条,而是与现实政治密切相关的,是衡量政治措施是否得当的标准。
不过汉朝国运衰落乃至灭亡之后,经过几百年展,经义也有了两种含义,一种介绍礼仪制度的来龙去脉及意义,若《礼记》所载《冠义》、《祭义》、《射义》;另外一种,便泛指儒家经典的典籍。
现在的科举之中的经义,则主要考核经书上的内容,至于询问时务、评古论今、议往来百家学派,则是策论考的内容了。在汉朝以及魏晋初始之时的科举之中,策论和经义其实是一起的,只不过后来被细化了而已。
简而言之,经义和策论考核的侧重点不同,至于诗赋,完全就是个人才华展示的平台了。
一个书生若想参加科考,策论可以不好,诗赋可以不行,毕竟这两项与个人眼界以及才华有关,但是必须熟知经义。
毕竟在策论和诗赋上惊才艳艳的儒士,还是比较少的,而一般熟知经义的儒士,占据了读书人之中绝大一部分。
初始之时,科举制度先帖经,就是先做一些儒家经典的填空题,然后口试,经问大义十道,答时务策三道。
后来经过数百年的展,这些考核内容或得到新的诠释,或和其他内容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经义、策论以及诗赋三大内容。
从乡试,到随后的府试,甚至再之后的会试和殿试,基本上都是考核这三方面的内容,只不过难度增加了而已。
乡试之中,考核《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称之为五经,而府试则考核《易》、《书》、《诗》、《春秋》、《礼记》、《仪礼》、《周礼》、《论语》、《孟子》九经。
乡试仅试本经,府试兼经大义。
也就是说,乡试完全考核应试者对经文及注疏的记诵功夫,所以一般人即便是天赋不假,只要读上十几二十年书,考上一个秀才还是有可能的。
至于府试之中,则增加了另外一些内容,所谓大义,是先列出注疏之意,次引诸家异说,最后断以己意,也就是说,考生在答题时也需将背记的内容加以组织,并不能照抄经书了事。
引先儒不同的解释,最后须应试者自己判断经文的意义,这就提升了科考的难度。
这里的先儒,可不止指的孔孟这样的圣人,还有国朝数百年出现的大儒,每个人对儒家经典有着不同的理解,所以有派别之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此形成各种流派,也自是应有之理。
正是因为如此,府试难度比之乡试要难上许多,举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至于随后的会试,其实是难度最大的一场,毕竟经过会试之后,学子们便可以参加殿试了,而殿试因为是国朝诸多大儒和皇帝当场测试,所以必须筛选出最为优秀的学子,不然是无法让国朝大儒认可的。
因此,会试内容反而比殿试要难上很多,考核的内容已经不止之前的五经、九经,一共考核先贤煌煌著作一十四部,《易》、《书》、《诗》、《春秋》、《礼记》、《仪礼》、《周礼》、《论语》、《孟子》、《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孝经》、《中庸》,外加魏晋之后十部大儒经义注释,一共二十四部。
此外,因为魏晋之后百家合流,所以会试之中还不时会出一些来自百家的冷僻题目,所以会试才是科考诸场之中难度最大的,没有之一。
大周王朝分为三大学道,江南学道二十五府,中原学道三十府,西北学道十八府,每年参加科考学子至少数十万,而每三年会试的贡士,不过五百名,进士只有可怜的一百名。
至于举人,每年都保持在六千左右,每三年大概两万名参加会试,这样的淘汰率,一般选出来的学子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别看数字这么大,但是平均到各个府,每个府每年录取的举人数量,还不足百人。
姜尚离走到丁区十七号考房面前,上面贴了一个小纸条,写着“江南学道登州学府阳城县稽原乡学子姜尚离”,下方还盖有“稽原乡学正”的大印。
足足看了三遍,查核无误后,姜尚离这才走进了考房。
考房里面有一个床铺,至于外面则是考试用的桌子,正对通道,以便学正来回巡视。
姜尚离将篮子之中的吃食拿了出来,放在了床铺头,然后便抄起篮子底部放的书,坐在考桌上面,默默看了起来。
旁边,已经有学子在高声读起了书,今日并不禁读书,哪怕是明日,也不禁读书,只要不是在考试过程中看书,谁管呢?包括吃食,乡学也是会提供的,但是偏偏有学子愿意从家中带来吃食,科举也是不禁的。
还有科考用的笔墨纸砚,全是由乡学提供,但是一些学子嫌弃这些东西质量不好,除却科考答卷纸以外,包括草纸、笔砚墨水,都是从家中带来的。
这样的学子,也不是没有,比如李荣,不过国朝科考,并不禁这些。
一直看到了天色变暗,已经有兵丁来呼喊学子去吃饭,姜尚离才将书放了下来,揉了揉有些酸的眼角,朝着外面走去。
此前,姜尚离已经与同族的三位约好,一起去吃饭。
吃过晚饭,姜尚离回到了考房之中,便拥着薄被睡了过去,周围却还有学子点着蜡烛在学习,乡试并不提供蜡烛,但是也不反对学子们自己带蜡烛。
这样的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优越了,不过若是因此就认为科举宽松、容易作弊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半个时辰,乡试诸学子便排成了好几个队列,站在书阁前面,不过让诸学子疑惑的是,书阁上面的牌匾已经不见了。
不过都是来参加乡试的,倒是没有人多嘴去询问。
不多时,学正和宋默然便从书阁里面走了出来,当看到宋默然的时候,姜尚离的眼珠子瞬间便瞪大了,脸上尽是古怪之色,这老**怎么也在这里?
宋默然也看到了姜尚离,不过却如同陌路人一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只不过目光在姜尚离脸上多停留了一部分。
“宋学士,稽原乡二百学子,除却十三名学子缺考,其他一百八十七名尽数到齐,今日便由您来主持吧。”学正推辞说道,往年乡试均有学正主持,但是今年宋默然来了,学正当然不敢在宋默然面前出风头了。
宋默然点了点头,没有推辞,接过学正手中的“稽原乡学正”大印,随手一抛,正好挂在了书阁原本牌匾的正中间,大印却没有落下来,而是凭空悬浮在上面。
却是没有学子提出疑问,姜尚离好奇的看了看那悬空的大印,也没有多说什么。
似乎是掐着点一般,宋默然说道:“时辰到了,科考开始了。”
诸学子,包括宋默然和学正,都挺直了身子。
宋默然话音刚落,悬空的大印轻微的颤抖着,随后,从天而降一道乳白色的光华,直接笼罩在大印周身,随后,周围的才气便涌了过来,将大印包裹的严严实实。
随即,大印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罩,然后朝着周围扩散,每经过一个考房,便有才气笼罩在考房上面贴有“稽原乡学正”的纸条,直接将这纸条与学正大印联系在了一起。
最终,才气将整个乡学笼罩在里面,便停止了扩散,从外面看起来,乡学就像是罩上了一个白色的光罩,神秘,而有威严。
“快,快,科考开始了!”
外面,原本还在劳作的乡人们,这个时候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议论不已,甚至还有人专门从乡下赶来,为的就是看这一幕。
静寂了两三息,大印周围的才气开始了剧烈震动了起来,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任谁都能听出来,说话那人是老者。
但是即便老了,声音之中还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震慑。
“国朝抡才之试,由今日始,诸学士、学正。”说到这里时,声音暂停了一下,学正和宋默然腰在瞬间又直了三分。
本地考官,皆称之学士,出自帝都巡视四方,则谓之学士。
“可秉持本心,公正清明,为国朝举才否?”
“可。”宋默然和学正同时回答道,两道白光刷的一下子,笼罩在了宋默然和学正头上,结了一个虚印,便一直漂浮在额前,两三息后,白光散去,宋默然和学正额前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如非细看,却是看不出来的。
“诸学子。”声音又是一顿。
近二百学子挺直了身躯,无声。
“探寻圣人之道,自当遵循本心,今朝抡才之典,可否秉持本心,勿徇私舞弊,败坏儒士清誉?”
“可。”齐齐的应答声,同样百余道白光渗入学子额前,入额之后,姜尚离便感觉道,周围似乎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温和,但是却又不失威严,与才气一般,无处不在。
“如有背弃,天厌之!可否?”声音陡然严厉。
“可。”近二百人的声音,朗朗而起。
“如此,约成。”
声音消失,诸学子也分别回到自己考房,不一会儿,科考试题和考纸,伴随着淡淡的墨香,便散到每个人手里。
乡试,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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