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蛮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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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这条河的尽头,便是澜江,再顺流而下,不须多时,便能进入群山之中了。

    正是准备进山寻找灵狐的宋默然。

    宋默然,斑白白看起来如同老者,其实白是有原因的,事实上,宋默然真实年龄不过四十岁。

    二十年前,还是翩翩佳公子的宋默然经历乡试、府试、会试和殿试,位列当年殿试前三甲,赐国朝进士,入太学三年后,受命巡守边境,在边境上屡次出手震慑他国宵小,闯出了赫然的威名。

    不过自十五年前,宋默然从边疆回归帝都之后,一夜华,随后辞掉所有官职,在京赋闲,一赋便是十年。平时素来不喜与人交流,因此人称默然公子,一称便是十年,所有人提起他来便是宋默然学士,甚至久而久之,连他的本命都忘记了。

    五年前先帝崩殂,新帝登基,宋默然这才再次入朝为官,不过却只愿做一闲散官员尔,所以执教太学。

    如今乡试在即,国朝太学中儒士便纷纷由帝都而出,代表国朝来监督各地科考,以示公正,宋默然负责的正是登州府。

    而阳澄县,不过是登州府下辖三十县之一,稽原乡更只是阳澄县十八乡中教育水平排倒数的乡,两百年来阳澄县仅出过一个进士,就是百年前西姜村考中的进士,可以说,整个稽原乡甚至说整个阳澄县,就是一块科举荒漠。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默然才会好奇的来到阳澄县,想要探究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够培养出一位进士来。

    所以宋默然才会来到稽原乡,不然的话,他一个执教太学的学士,又岂会来到稽原乡这个穷乡僻壤?

    也算是巧,宋默然来到稽原乡的时候,刚和学正没说上几句话,李荣便带着两三个学子赶到了乡学,将白狐这件事禀告给了学正,这才有了今日宋默然孤舟入山的举动。

    宋默然这次出来可是为了寻灵狐的,而非如昨日李荣他们那般,出行是为了游山,所以宋默然就选择了方便快捷水路。

    水有急有缓,毕竟只是一条澜江的支流,又不是真正的澜江,在平缓处,顺流而下的船自然就会慢上不少。

    眼看着这日头就要升起来了,宋默然抬头忘了一眼东方初升的太阳,然后伸手拉斗笠遮了一下阳光,不经意间,一道人影便闯入了眼帘之中。

    一如记忆中那般清纯,背着竹篓,在河边采着野菜,相遇在山花烂漫间,如今悠悠二十载过去,昔日佳人已经不在,却是没有想到,在这无名河畔,当年初遇的场景,竟然会这般完美的再现。

    不过可惜的是,斯人已不在,哪怕是场景再相似,也回不到二十载前那青衫薄的时光了,他,也不是当年风光依在的宋进士了。

    也就愣神了片刻,宋默然便恢复了清明,看着河畔那道与记忆中重叠的身影,手中的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嘴边。

    笛声本来清亮,此刻却被宋默然吹出了一种婉转的思念,仿若刻入到骨子里一般,飘荡在这无名河畔之上。

    才气从天地之间逸出,缠绕在宋默然的笛子之上,随着如泣如诉的笛声,幻化出了两只乳白色的鸟儿,依偎在一起,偶尔出一种姜月没听过的鸣叫声,配合着笛曲。

    下游,正在沙滩上练字的姜尚离,在笛声传过来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听了开头一段韵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宋默然手中才气幻化的场景,不过却不影响他认出这曲子来。

    轻轻叩击着手中的树枝,姜尚离低声的诵读声便响了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

    一曲凤求凰,吹尽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的爱慕,道尽多少情事,千百年来为人所传颂,只不过在稽原乡之中,姜尚离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动人的曲子。

    良久,笛声尽,宋默然笛子上的两只鸟儿齐齐鸣叫了一声,然后便一起朝着天空飞去,绕着宋默然飞了三圈,这才又化作才气,消散在天地之间。

    对着岸边已经听的有些痴了的女子抱了抱拳,宋默然便坐回了船上,脑海中却回荡着二十年前那一幕。

    少年春风得意,偶遇女子,相识相知,不过却被遣往边疆镇边,等到回来的时候,物是人已非,徒留两行清泪成空。

    小船悄无声息的闯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岸边的姜月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只是觉得这曲子非常的好听,但是又听得她心里有些难受。

    姜月读书少,不知道凄婉哀怨这样的话来形容,甚至连这曲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曲子是极好极好的。

    曾经,姜月也听过李荣吹笛,但是比之刚才这曲子来说,差别就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更不要说如宋默然这般,曲出引才气,幻化为物形。

    等姜月回过神来后,她才现,刚才沉浸在笛声之中,她竟然不记得那个吹笛的斗笠客长的是什么样子了,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双清亮的眼睛了,即便是隔了老远,姜月也看到了那双眼睛。

    有些失神的采了几颗野菜,姜月咬了咬嘴唇,便提起竹篓,朝着下游走去。

    下游,姜尚离依旧在练着字,动作平稳,一丝不苟。

    刚才宋默然经过的时候,姜尚离并未开口,仅是对着小舟抱了抱拳,权当感谢宋默然给他耳朵带来的享受。

    宋默然同样抱拳回了一礼,如同对知己的酬谢,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难得知音,相逢何必相认?

    所以,宋默然离开后,姜尚离又感受了一阵空气中似乎还没有散尽的余韵,便继续开始在沙滩上笔走龙蛇了起来。

    “沙沙”的声音响了起来,姜月回来了。

    姜虎迎面朝着姜月小跑而去,姜尚离持树枝的动作却没有停,依旧在认真的写着字,一笔一划。

    安抚下小家伙,姜月走到姜尚离身后,看着姜尚离将一句话写完,踌躇了一下,这才问道:“哥,你会吹笛子吗?”

    “嗯?”姜尚离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有些不解。

    “刚才有个人在我面前吹笛子,吹的挺好听的,我也想学吹……”姜月话语之中带着一丝兴奋。

    “咔嚓”,姜尚离手里的木棍被握断了,姜月诉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姜尚离,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说,刚才船上那人是对你吹曲子的?”姜尚离眉头跳了一下,道。

    “是啊,有问题吗?”姜月有些奇怪的问道,那么好听的曲子,不应该有问题啊。

    当然有问题!没问题才怪了!

    当年司马相如以《凤求凰》追求卓文君,后人依此事编曲,流传至今,这曲子就是用来表白的曲子,若是吹曲的是青年才俊还好,姜尚离就当这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可是吹曲的偏偏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的小老头,比姜大维年纪还大!

    歌以咏志,诗以传情,曲子也是同样的道理,《凤求凰》吹的那么好,要说彼时小老头没有别的心思的话,打死姜尚离都不信。

    事实确实如此,不过宋默然只是思及往事罢了,没有姜尚离想的那么龌龊。

    姜尚离可不知道宋默然只是触景生情,再加上宋默然是在姜月面前吹的曲子,姜尚离心下当即认定,宋默然对姜月动了小心思。

    “登徒子!”姜尚离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随即想到宋默然的年纪,顿时觉得这几个字来骂宋默然有些太文雅了,嘴中立马跟着道:“君不如登徒子甚矣!堪堪一老**尔!”

    第六章乡试开始

    更新时间2o14-12-1911:42:o9字数:2934

    有些余怒未消的领着姜月和十七郎朝着家中走,路上姜尚离便将遇到宋默然的场景给姜月说了一遍。

    这个场景想来是极好极好的,正如若干年后人们口口相传那般,国朝名士与青年才俊第一次在河边相遇,相顾无言,却来了一次心灵上的交流……

    好吧,现在一想到那个老家伙可能惦记着自家妹子,姜尚离的话里的故事虽然保持了原汁原味,但是不经意间便散着某种恶意。

    比如,那家伙一脸污垢、面目可憎,再比如,那家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老的都快走不动了……

    直到到家的时候,姜尚离才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兄妹之间的事,路上说说就行了,没有必要拿会家里说。

    姜月一路上都低着头,任由姜尚离在耳边聒噪,现在到家了,将竹篓放在地上,看着姜尚离道:“哥,你今天一天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要多,看来哥你是真心关心我的了,谢谢哥哥。”

    一番话,说的姜尚离心中有些暖意,他虽然大多数都是很静默的,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的心不是肉做的?

    现在姜月的话,着实让姜尚离有些感动,不过姜月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姜尚离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不过,哥,我虽然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我看到了两只鸟……哦哦,就是凤凰在他笛子上面盘旋,说明他真的很有才华的……”姜月回想起那一幕,眼里还是往外冒着小星星:“既然他有才华,年龄不是问题……”

    名士大儒每日或读书、或交游,因为对经史子集理解的积淀和自身的才华,身体经常能够得到天地间才气的洗刷,甚至有些时候突破,能够引起才气灌顶,这让名士大儒的生命得到了不少的延续。

    所以在国朝之中,如果一个六十岁的儒士娶了一个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但是对于姜尚离这样的人来说,前世的观念对他影响还是很大的,他心里可是相当抗拒老少配的,尤其自家妹子有成为其中主角的趋向。

    “有才华怎么了?有才华就能代表一切?”姜尚离瞪着眼珠子看着姜月,却现姜月同样不甘示弱的回瞪着自己:“有才华当然是极好的!”

    两个人的争论有升级的趋势,言语之间也擦出了点火花,姜虎早就察觉到不妙,跑到屋子里将母亲给叫了出来。

    见到林媛出来,姜尚离和姜月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见到姜尚离脸色还有些难看,姜月眼圈有些泛红,嘟囔着说道:“凶什么凶?!对我一点也不好!”

    “六郎,你先去温习功课,不日就要乡试了。”林媛没有问缘由,而是先把姜尚离支开,姜尚离应了一声,便朝着后院走去,不过在走过侧门转角后,却是停了下来。

    这倒不是姜尚离对偷听谈话有兴趣,而是姜尚离真的想弄明白,自家妹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儿,你六兄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他生争执,引起他不快,知道吗?”姜尚离走后,林媛的脸色就拉了下来,看到姜月委屈的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说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月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林媛听完之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对这件事表评论,而是问道:“如六郎所说,月儿,为什么你对才华这么看重?”

    不但是国朝,就连其他几个国家,都是非常看重才华的,但是也没有像姜月这般,只看才华不注重其他。

    以前的李荣如是,现在偶然出现的老头也是这般,在林媛看来,这两个都不是良配,偏偏自己女儿都觉得很好。

    角落里面,姜尚离的耳朵竖了起来。

    “因为……”姜月说话有些踌躇,犹豫了半天,才咬着牙一口气说道:“因为他们有才华,要是十七郎他们能够由他们亲自教习,效果肯定会很少,说不定以后东姜村就会出进士呢!”

    考上进士,这是全族人心中的想法,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同是一个祖先,没道理东姜村不如西姜村。

    就是这个朴素的想法,是东姜村这么多人一直热衷教育的原因。

    角落里面,姜尚离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有感动,有愧疚,最终狠狠的磨了一下牙,朝着后面走去。

    进士,虽然有前世的经验,但是他还是没绝对把握的,毕竟国朝那么多天资不错的学子有大儒教学,每三年进士仅录取百人,即便是他,也不敢轻言能够稳居前百。

    唯一能做的,便是读书,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才是根本!

    恐怕连姜大维和姜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也许东姜村会多出来一个秀才,一个见官不拜的教书匠,不过也仅仅到了这个地步而已。

    但是正是因为他们,某个本想平淡一生的家伙,终于在心里了狠,目标已经从混吃等死的秀才,一下子变成了国之名士的进士。

    正厅里面,林媛看着眼圈有些泛红的姜月,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再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月儿,去给你六兄缝衣服吧,快乡试了。”

    “嗯。”姜月眼睛看着脚尖,一直不敢抬头,朝着自己闺房走去。

    正在这时,后院的读书声响了起来,比之以前,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多了些激昂澎湃,多了些洋溢的朝气。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

    “咦,哥哥似乎有变化了……”姜月歪着脑袋听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听出太多,想及数日后的乡试,急急忙忙的赶往闺房去做衣衫。

    卧室兼书房之中,姜尚离端坐在椅子上,没了往日侧躺时的吊儿郎当,一脸的郑重其事,周围的才气如同粘稠的牛奶一般,将他周身围的密不透风。

    抱着一种正经的态度来读书,周围的才气似乎都一起共鸣了起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恍惚之间,让姜尚离对经书有了更深的理解,甚至脑海中、身体内都跃跃欲试了起来,有种挥笔狂书的冲动。

    可惜,无笔。

    姜尚离只好将这种感觉压了下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似乎一如往昔,似乎有有了一些变化,乡试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对此感受最深的是姜虎,以前每天教习时姜尚离只教他一个字,现在已经上升到一句短话四个字了,写不出来就要被打手,找娘亲哭诉的时候还要被再打一次……

    乡试前一天,诸学子要到达乡学,一般都是下午到达,休息一晚上,第二日便开始科考的第一步---乡试。

    午后,姜尚离身着一身崭新的青衫,在祖祠祭告完后,便在族中牛车吱吱呀呀的伴奏下,陪着族中同样参加乡试的三个伙伴,朝着乡学赶去。

    村口,不但姜大维一家子,村里面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了那里,满怀希望的看着这次考试的四个后辈。

    当然,到了村口,牛车顺理成章的停了下来,四位学子下来与亲人告别,同时接受族人的祝福,这是每年的例行。

    “六郎,好好考。”这种场合,姜大维只是殷切的看了姜尚离,大手在姜尚离肩膀上拍了一下,叮嘱了一句,便退到了后面。

    林媛埋怨的看了姜大维一眼,然后伸出手,将姜尚离有些褶皱的青衫抚平,便退居姜大维身后。

    “六兄,祝旗开得胜!”平时的时候,姜月一向以哥哥称呼姜尚离,但是在这种场合下,便只能用六兄了。

    “六兄,我也祝你旗开得胜,考中秀才。”姜虎甜甜的笑着说道,笑容绝对是自内心的,因为姜虎知道,姜尚离一考就是三天,也就是在这三天之中,就没有人管他了。

    “嗯。”姜尚离点了点头,扫了姜虎一眼,从衣衫长袖中掏出了一块竹板,递给了姜月,道:“我乡试这三天,十七郎的课业就由月儿教授,每日四字,这竹板便是学习不勤的惩戒。”

    姜虎目光看了看姜尚离,又看了看不住点头的姜月,最后落在了竹板上面,想想自己这三天还得挨板子,刚才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姜尚离开心的笑着,揉了揉姜虎的小脑袋,然后便回到了牛车上。

    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在车夫呼喝声中,牛车载着四位学子和满村人的希望,朝着乡学赶去。

    第七章尤为可恶的书阁

    更新时间2o14-12-1911:43:o7字数:344o

    不多时,便来到了乡学。

    乡试在乡学之中举行,因此下午的时候,乡学前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都是来四里八乡来送考的。

    学正笑眯眯的站在最前方,每当学子对他行李的时候,便温言鼓励。

    不过,这也是极为正常的,学正的职务便是教化乡里,一般来说,考核的标准便是学生的考试水准了。

    以国朝为例,各地官员每三年评估一次,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事关官员的任用和升迁,学正官级再小,也是官员的一份子了。

    乡试中有人考中秀才,只能说学正的职务完成的不错,如果任职期间没有大错,便不会得到丙丁的评价;若是在府试之中考中举人,那么学正的评价一般都是乙等;如果有有学子考中贡士乃至更高级别的进士,学正便可以得到甲等的评价。

    所以面对这些学子的时候,学正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是纯粹的,是不带有一丝杂念的……

    学正是真心希望这些学子考好的,所以每一个学子路过的时候,学正脸上笑得如同褶皱都快挤成一朵花了,尤其是四里八乡那些有点才名的,学正更是喜欢的不得了,那可是他乙等考核的希望啊。

    至于甲等,学正可从来没有想过,稽原乡百年来,贡士倒是难得的出过了三位,进士么,还真没有。

    “六郎,你在丁区十七号考房,我在乙区,祝金榜题名!”同来的同村学子祝福道,然后有些紧张的道:“平日乡学中学正多少有点拨之恩,为兄先去拜谢一下,六郎可自行入场。”

    虽然只有殿试榜才有金榜之称,但是平时的时候,每逢科考,这种话确实最为适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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