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暮红楼 第二节-《香色愁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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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就这样在混乱的岁月里每日的煎熬、蹒跚着前行,让活着的人都觉着生命成了比死亡更可怖的东西。

    那日之后,郁曼琳没有再去霓裳服装店。尽管她还记得那个郁郁的坐在橱窗边的陈瑾轩,有时莫名的想起他来,还会在窗边他来时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安静的坐一会儿,悠然的喝一杯咖啡。她明了,在她的心里是于他有着丝丝的想念,只是她却不能去见他,至少现在不能。

    陆英麒就快要回来了,一个星期前,他在发给郁曼琳的电报里是这样说的,但电报里没有说是哪一天,他的归期在郁曼琳这里从来都是没有定数的,就像他每一次的离开都是突然的决定一样。

    郁曼琳拿着那张电报,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里,用全部的心思想着陆英麒,但她却发现,想着想着她的眼前就会要浮现陈瑾轩那张忧郁的脸。

    就在陆英麒那辆黑色的皮尔卡轿车停在楼下的那天,郁曼琳忽然觉着,她于陆英麒的等待已不似从前,如今的她似乎只是在等待着他来之后的离开。她觉着这想法是可怕的,却又于她的情怀里溢出几分甜蜜。

    而陆英麒是不知道此时的郁曼琳那小小的心肝里繁复的心事的,他只知道在这幢小楼里有一个等他的女人,他爱她,一如年少的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般的爱她。只是他不能娶他,正如他的父亲陆鸿生时刻提醒他的,男人生来就不该为了感情活着,婚姻要留作最有利可图的赌局下注的筹码。所以他娶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在遥远的芝加哥建立了一个家庭,又把他心爱的女人锁在了这幢法租界的小洋楼里。

    这天,陆英麒进了门便要往楼上去,郁曼琳当然知道他急着上楼是要做什么,但此时的她却少有陆英麒那样的兴致,于是打开电唱机,硬拉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在楼下跳起华尔兹来。

    但陆英麒的心思却终不在这舞步上,他的手搂着郁曼琳,享受着她温暖的鼻息在颈边回旋。

    郁曼琳却忽又微蹙起眉心,在陆英麒的耳边问了一句,“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陆英麒知道她问的消息是什么,这令他不禁又想起许多烦心的事来,一时间就像个烧红的铁球落进了冰桶,没了方才的兴致,“自从日本人袭击珍珠港以后,局势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加上我的身份……”陆英麒说着皱了皱眉头,短叹了一声。

    郁曼琳扯了扯旗袍,端了两杯煮好的咖啡放在陆英麒的面前,这才又坐下来,试探着说了一句,“如今上海这里有你父亲在,你在这边的根基至少暂时不会有什么影响,倒是时局这样的动荡,要早些准备好一条后路才是。”

    “现在是哪里都不太平,眼前寻条出路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是留条后路。不要看老头子那边如今还靠得住,说不定哪天他就……”陆英麒在脖子上做了个割颈的手势,禁不住的一声短叹,“我这尴尬的身份注定是不能在这里落根的。除非这战争没完没了的打下去,否则将来若成了日本人的天下,我们这种人兔死狗烹是料定的。而若然日本人败了,我们家那老头子的命就更是保不长。我这生为人子的注定是横竖都逃不掉。”说着一脸愁容的端起咖啡杯,却一时恍惚被咖啡烫到了嘴,于是又匆匆的把那杯咖啡放下,那咖啡于是在杯口旋出一朵小浪花,溅在了茶几上。

    郁曼琳看着那溅出的咖啡,拿出手绢来,放在茶几上擦了擦,不再说话。

    陆英麒看着她一脸郁郁的神情,于是散去方才满面的愁容,凑到她的跟前,轻抚着她的背笑着说,“放心吧,我也不是等死的人,终会寻着生路的。到那时我也会带上你走,倒是我们家那老头子恐怕笃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郁曼琳听着那句“老头子笃定要死在这里”从陆英麒的嘴里说出来,心里忽然觉着很是好笑,于是仰在沙发上止不住的笑起来。

    倒是陆英麒对她这笑看得几分费解,只是他也无心去了解,只将抱在了怀里,皮鞋在楼梯上踏出一片沉重又凌乱的声音。

    此时的窗外下起了暴雨,雨水放肆的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发出俨然要破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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