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来低声地问：“你说有人故意放火，你有证据吗？”

    马旺来便把前天和几个小混混动手的事说出来，马年来寻思着虽然确实是和他们结了怨，可是他们也不至于杀人放火，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虽然这些地痞流氓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可是他们毕竟还是人，娘生爹养的。他安慰着马旺来不要多想，别钻了牛角尖，现在人已经没了，早晚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同时也提醒等天亮之后最好是给赵天华的娘家那面去个电话，这个噩耗还是要送过去的。马旺来摇摇头说不用了，赵天华这些年几乎都跟家里没有联系，前两年还曾经给家里寄过点钱，但据说是那边根本没有人收，便算断了联系。

    马年来竭尽所能的劝导马旺来要想开，可是这种事情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怎样说都可以，本人的感受永远是无法凭着几句宽心的话能够抚慰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马旺来洗了个澡，穿着昨天的一身沾满泥水灰尘的脏衣服，在楼下买了一堆油条一边走一边吃，执意要到公安局去报警。马年来和何成旺拦也拦不住，只能是跟在左右，防止他再有什么意外。

    公安局还没有上班，在门卫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见到刑警队两个睡眼惺忪的值班警察，听说马旺来是昨天失火的苦主，两个警察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许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算是做了记录。在听着马旺来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段话，马年来也感到有些厌烦，两个警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问他还有没有新的证据，马旺来还是前天冲突的理由，最后两个警察忍不住了，把笔记本啪的合上，告诉他留下电话等消息，说会核实情况的。

    三个人被从公安局里赶出来，马旺来站在大门口朝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呆呆的发愣。马年来和何成旺互相使个眼色，强行把他拽上面包车，马旺来还想要去现场看看，也只得依着他，何况昨天老协警说今天有专家要来勘察现场，马年来也想看看结果。他们把车子停在小区路边，老协警的椅子还在，只是不知道人躲到哪里去了，有路过的人都在隔着黄塑料带子不停地朝里面张望。

    上午十点来钟，才有两辆警车在现场停下，从车里面下来三个警察和几个戴着白手套白头套的人，手里提着银白色的化验箱，居然和电视里面的情景还有几分相似。马旺来冲下车去，想要进入警戒线，却被老协警拦住，告诉他如果想要知道真相，最好是别进去捣乱，这里是失火的第一现场，很多的证据都是有价值的。远远地就能听到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在和三个警察交谈，隐隐约约的可以听清楚，这场失火是人为纵火。马旺来不知道他们从何得出的结论，但是能够听到这个消息确实让他的心里一块高悬的石头落地。

    三个警察中有一个是早晨在公安局接待他们的，那人看了马旺来一眼，跟另外两个警察嘀咕两声，三个警察便一起过来，告诉他们在外面安静的等着，一会儿需要他们跟着一起回警队，有些问题要向他们详细询问。马旺来咧着嘴朝马年来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有人故意放火，就是有人放的火！”

    马旺来重新回到公安局后，被分开来做了盘问，这一次警察问的特别详细，忽然马旺来隐隐约约的感到有些不大对头，怒目而视着对面的警察，直截了当的问：“你们不是在怀疑是我放火烧死了我媳妇和我儿子吧！你们是不是在这样想，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一定就是昨天跟我干仗的那几个小混混，一定就是他们。你们怎么就不能相信呢，还在这里问我这些没用的，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啊，抓回来一审就知道了！”

    临近中午他们才出来，每个人都在谈话笔录上签了字按下好几个手指头的指印。警察向马旺来提出现在等着专家的报告出来，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么这件事就正式上升为刑事案件，他们一旦立案，那么就需要确认两人的死因，也就是需要进行尸检，希望得到家属的配合。马旺来满口答应，他的精神状态甚至有些亢奋，只要能够替老婆孩子报仇，就是把他切开检查恐怕他都会一口应承下来。

    赵天华和孩子的死亡被正式立案是在火灾后的第三天，同时也在县医院的停尸房里进行了尸检，大致的结果是两个人鼻腔内有大量的可吸入颗粒，也就可以证明差不多两个人是在睡梦中吸入大量的有毒气体窒息死亡。看着她们被烧得蜷缩成一团的尸体，马旺来的两只手掌差点把门框扒下来，何成旺费尽吃奶的劲头才把他按压住。马年来没有参加，他不得不到病房里去看护马解放。何大树在早晨把噩耗告诉他后，他的反应居然和马旺来有几分相似，人突然一下就变傻了，一脑袋栽倒在病床上。喊来的医生护士忙乎了半天，说是生命特征很正常，大概是精神突然受到刺激的一种过载反应，停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何大树不敢耽误，立马打电话把马年来叫过来，自己偷偷的溜到停尸房去看验尸过程。

    等病房安静下来，马年来面对着仰面朝天的马解放喃喃的说：“爸啊，你该醒就醒醒吧！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你可不能再有什么意外，现在旺来还有股劲头在支撑着，万一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旺来可就真的支撑不住了。”马解放的眼珠转了转，两行清泪就顺着眼角咕咕的流，不大功夫就把白白的枕头印湿了两片。

    火灾后的第七天，在马年来和何大树的规劝之下，赵天华和孩子都入土为安。警察那边的进展并不理想，他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太多的关于犯罪分子的资料，只是通过专家的分析，可以得出火灾中大量的使用了汽油。马旺来和马解放被送回老家，马年来又跟他们一起住了几天，如今这个偌大的破旧院子只剩下三个大男人，显得更加的破败。

    马年来找到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的几个在公检法系统中的高中同学，想要通过他们来获取点内部消息，结果大失所望。这些同学们传回来的消息如出一辙，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就会到此为止成为悬案。因为这一块地方将要拆迁，白天晚上都有拉渣土的大车经过，所有的摄像头都已经失去作用，甚至连一些门脸自己安装的监控，也被拆迁办的那些人很早就故意破坏了，所以这一片区域就是个四角，而且这里在县城的边缘，往外一走就是荒郊野地，很难追查到线索。

    马年来又向他们请教如何才能够让这些警察们把这个案子真正的重视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这个案子一天不了结，一天抓不到真凶，马旺来就一天从这个事件中走不出来，如果拖上十年八年，只怕是凶手还逍遥法外，马旺来已经彻底的毁了。一个在高中时候并不熟识的同学最后指点他说，这种案子虽然不是天天有，可是办案的难度太大，破案的几率太小，如果不是上一级盯住不放，他们多半都会在突击一段时间后就无限期的放下去。所以说，要想让这案子保持温度，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让上一级足够重视，用命令的形式压下来。现在的破案率为什么低，主要还是不作为；为什么上级督办的案件的破案率就高，是因为领导的重视，这就是时代特色。领导重视了，下面就有压力，有压力就有想法，有想法了就能够解决，不承认这个事实不行。

    让领导重视，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平头百姓又有几个能够跟领导沾上边？马年来带着疑问回到武汉，他冥思苦想也找不到一条能够跟公安系统领导搭上边的线。如果现在韩冲的父亲还在位，也许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他作为部里的领导就算是跟省公安系统没有交集，至少省卫生系统是在他的权力范围内，那么省卫生系统的领导再去跟公安系统的领导打个招呼就变得简单了。可是，现在那位准岳父自己还深陷在牢狱中，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上了几天班，也是心不在焉，每天定时的给马解放打电话，询问马旺来的情况成了例行公事。这个弟弟的脾气，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这股子倔强劲头是马家的遗传，马解放如此，自己也是这样，马旺来又怎么会是例外呢？

    马年来能够想到的只剩下王伟强，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告诉他自己遇上真正的难事。王伟强也感觉到发愁，毕竟不但跨越行业而且还跨省，想要找到一个知近的关系确实困难。不过很快王伟强说找到一个靠谱的关系，已经跟那边的领导打了招呼，会有人重点关注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