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0不为所动-《掐头去尾不留中间》
马解放依然不为所动,在电话那边说:“你们就别操这心了,我哪也不去。过年你要是忙,也就别回了,旺来让我去县城我都不去,武汉那么远,我跑过去干什么?有那个路费,我吃了喝了它,多好?你就放心吧,每天早早的就有人来找我遛弯打牌,出不了什么事。等哪天我真的动不了地方了,你们再把我接过去也不晚,就是不接那时候我也不怨你们。没事就挂了电话吧,我得去熬点粥了,这大米粥就是不如玉米面。”
不等马年来再张嘴,马解放那边已经挂断电话。马年来气呼呼的想要骂姥姥,伸腿把脚边的塑料板凳踢到一边去,生硬的撞在电视柜上又反弹回来。气恼归气恼,马年来的大脑还是清醒的,虽然马旺来和马解放都在电话中拒绝,可这事情还不能算完,他要想彻底扭转在老家这种自觉愧疚的状况,就还有一个人很关键——就是老家里的那个舅舅何大树。
马年来向何大树一番诉苦,把想把马解放接到武汉养老的想法通通说出来,拜托他有时间去劝劝马解放,并热情的邀请他有时间来武汉转转,自己承诺全程招待并负责往返的路费。最后问了问姥姥的情况,何香草不在了,可是这个姥姥和老舅还在,都盼着他们的身体能够健健康康的。何大树被哄得非常高兴,自打何香草的丧事办完后,他对自己的两个外甥不得不刮目相看,尤其是外面这个大外甥。
聊了有半个小时,何大树才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马年来丢下电话,嘴角不由自主的浮上一抹微笑,感觉自己这是唯一一次做的漂亮的事情。他决定明天一定要抽时间到邮局去一趟,给老家的姥姥寄过去一千块钱,算是代母亲何香草尽尽孝道——其实就算何香草还活着,这些年恐怕一共也没有给过姥姥这么多钱。逢年过节的何香草回娘家,也不过是拎箱方便面,再给老太太买上二十块钱的鸡蛋。给老太太的钱,她铁定的是一分都花不上,都会落进何大树的口袋里,可是能够花钱买这一家子高兴,也是值得了。尽管这个想法表面上看起来有些猥琐,可是却也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了。现在马解放身体还算硬朗,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可是再过几年,等到他身体不行了,需要人照顾了,他也就拿不起这孬脾气。守了马旺来这么多年,这个弟弟就算不会说什么,可还有那个兄弟媳妇,马解放一旦有一天落在他们的手底下,恐怕日子也不会舒心,等到那时候才是马年来粉墨登场的时候。他盘算着,就算自己真的跟韩冲要结合,这个老父亲的问题也是必须要说在前面的——老人可以不和他们住在一个屋,但是这个老人是必须要抚养的。租个一居室,再找个保姆,一个月四五千块基本上也就足够了,按照自己目前的收入,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不是想得有些简单呢?马年来不想考虑的太深,不管自己从小到大,到离开家之前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从小对马解放也好,对那个家也好是多么迫不及待的逃开,但是毕竟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是他们用一天的劳作和汗水把自己喂养大,这份恩情是没有价值的。
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韩冲联系,自从两百万的资金给她转过去,她就一头扎进生意中,用她的话语表述就是如果这一票再做不成,她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眼看着春节临近,马年来却感觉不到一丝喜庆,在心头上压着的绝不是这些琐碎的小事,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明年也许会更糟——至于为什么用一个更字,他不知道为什么;至于糟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到;只是他对年的到来,总是无由来的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县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对面的小区已经建成,十月一就交了工,有部分人搬进来,超市的生意好了许多。每天天不亮,马旺来就要骑着平板三轮去批发市场进些蔬菜来搭着卖,价格略微还要比城里的菜市场低一点点,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却能够吸引附近不少的客流。
今天赵天华五点钟就催着马旺来起床,马旺来翻了个身,有些犯懒,赵天华自己起来,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覆了厚厚的一层雪。幸好昨天晚上自己死活要马旺来把堆在门口的货用塑料布盖起来,不然今天可就有的忙乎了。屋门打开,一股透骨的凉风吹进来,赵天华一哆嗦,赶紧把披着的羽绒服紧紧地系上扣子。因为怕中了煤气,屋子里只靠一个电暖气取暖,就放在床边上,没有多大的热乎气。窗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糊的严严实实,窗缝子都用胶带一层层的粘上,可是只要靠近窗边就能感到一阵阵的阴冷。如果不是不放心马旺来跟隔壁的顾大嫂不清不白,赵天华才不愿意带着孩子在这里跟着受罪。
她从屋里拿了把土笤帚,先把台阶上的雪扫开,准备去新搭建的东屋里去看看蜂窝煤炉子。这间房是何香草没了后马旺来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原打算让马解放搬过来一起住,结果现在成了储物间和厨房,一些怕冻的货都存在里面。本来马旺来打算着自己在这些屋子里把暖气装上,可是前一阵子就有人找上门来说这一片都是要拆迁的,房东也证实了,便又放下。对面的小区建好后,下面有门脸,却还没有交付,他们便打算着万一这里拆迁了,去对面租个门脸,这里也就不值得再投资了。
东屋里的火又灭了,赵天华把没有烧完的半块蜂窝煤夹出来搁在一边,伸手摸摸,一片冰凉,说明昨晚上真的够冷,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灭了呢。她有点生气,昨晚上十二点马旺来下地去厕所,她让他来看看火,他就是死活不来,本来是顺便的事,今天却还要费事。她丢下火钳子,返回睡觉的屋里,一把掀开马旺来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窝,把冰冷的手在他的肩头上一贴,连珠炮般的问:“你怎么还不起?要等到什么时候?还去不去上菜?”
马旺来有些懊恼的扭过脸,透过赵天华身后洞开的门望了眼外面,说:“你干嘛,赶紧把门关上,这屋里就这么点热乎气都被你放光了。”在这寒冷的冬天要勇敢的钻出被窝,是需要十分大的勇气,马旺来叹息一声,掀开最上层的一床被子,在里面摸索着衣服。衣服虽然用被子压盖着,却也是入手一片冰凉。
孩子已经醒了,从盖的像小山一样的被窝里探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注视着外面洁白的世界。赵天华把身后的门关上,又给孩子掩好被子,温柔的说:“再睡会儿吧,外面天还黑着呢!”晚上孩子和赵天华一个被窝,马旺来自己一个被窝,三个人身上盖着四床被子。
马旺来穿好上衣,坐在被窝里扭头问赵天华:“外面的雪大吗?”
赵天华告诉他快有四指厚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像是一块铅坨子,指不定白天还要接着下。马旺来反问,既然下了这么大的雪,还去什么市场,人家导菜的车能去吗?赵天华也不说什么,最近马旺来这种唠唠叨叨的抱怨特别多,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马旺来蹬着三轮拉着一车白菜和红萝卜土豆回来,赵天华已经把超市门前打扫干净,开门营业。今天因为下雪,所有的菜都涨了价,马旺来只能挑着便宜的来。两个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又根据大小个儿分类装在不同的箱子里,在硬纸板上写了价钱,戳在箱子旁边。这时候天才蒙蒙亮,马旺来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问早晨吃什么。赵天华告诉他炉子灭了,还等着他去点,马旺来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进了院,赵天华接着收拾落下的菜叶子和泥土。等她收拾干净,把地也扫了,回去却发现马旺来根本没有去烧炉子,却窝在小屋里趴在床边逗着孩子。孩子从被窝里伸出细嫩的小手,划拉着他腮边粗糙的胡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炉子灭了,你不知道吗?”赵天华一边吼,一边伸手把孩子赤裸的小胳膊塞回被窝里。
马旺来站起身,懒洋洋的说:“知道了。”
“那你还在这干嘛,不把火弄着了,我怎么做饭,吃什么?”
马旺来走到门口又站住,扭回头带着一丝火药味的反问道:“没有那个破炉子,你就做不了饭了?”
“昨天晚上让你去看火,你去了吗?”
“废话,我没去看还是你看的?”
“你肯定没有去看,要不然早晨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这火我不管了,早饭你爱做不做!”马旺来扭头出去,直奔了前面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