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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李志青闷闷不乐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他同高玉兰结婚的那天晚上的情景。当然，就现在来说，就以后来说，只要活着，他是永远永远记忆犹新的：李志青和高玉兰，夫妻喝完合欢酒以后，少男少女们都来闹洞房了。一会儿抓住新郎新娘碰撞，一会儿把他俩圈在里面撞“簸箩”，一会儿让他俩唱歌，一会儿让他俩咬苹果……这些闹洞房的人，别出心裁的换着方式，一直闹腾到大半夜。

    天不早了，那些闹洞房的人们走了，房子里静悄悄的，两人便一人一铺，和衣而睡。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还不够开放，男女第一次同床，都感到特别的生疏，特别的紧张，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更何况干什么呢？

    由于几天的婚前准备，男女双方都忙累了，新郎、新娘那头一沾在枕头上，就各自进入了梦乡。不知怎的，李志青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碰他。他醒了，坐在土坯炕上，用手背擦抹着惺忪的眼睛。不一会儿，又有东西碰了他的肩膀一下，硬硬的，但不够痛。他顺手摸起枕边放着的手电筒一照：呵，原来是一根长长的木棍儿！这东西可能是怕光，随即从裂开的墙缝里退了回去，然后就是“咕咚咕咚”的跑步声。他顺口说了一句：“这家伙！”李志青这才知道，那些闹洞房的人们，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走完。

    不过，在当地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半夜里，那些闹洞房的人们，都屏住呼吸，耳贴窗户，细听新郎、新娘的甜言蜜语和咀嚼烧饼，以及亲热的声响，那才是一大快事。之后，他们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保证是个男孩儿——这话不管准不准，不管是男女老少，大家都是这样说。这年代，计划生育特别紧，国家要求“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在农村，这政策多少有点放松，第一胎是男孩儿的，就不能再生；第一胎是女孩儿的，到了一定的间隔年龄，夫妻只要再生第二胎的，计划生育部门就能批准。可是，谁也保不准，这第二胎一定就是男孩儿。这农村里的人很封建，谁家生了儿子，就说是能传宗接代，后继有人；谁家只生了女孩儿，就说人家断了香火，成了绝户。所以，在人们的眼睛里，这第一胎是特别的关键。

    到了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李志青就听到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家里很穷，这家长李志青是民办教师，每月的工资才三十来块钱，除了人情事和儿子李昱上学花销之外，几乎剩不下多少钱。你看，他家连个大门也没有混上。这时候风气好，那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就是三天三夜家里没人，也绝不会丢失任何的东西。如果一早一晚有人来找，尽管毫无顾忌的走进院子里，尽管轻轻松松的到得门前，尽管亮开嗓门儿大喊便是。

    这李志青穿好衣服，他开门一看，原来是母亲。

    “娘，您屋里吧。”

    “不屋里啦，你下去劝劝你爷，千万别让他走了。老三这公事眼看就来到跟前了，他要是走了，咱们可怎么办？”

    “爷要干啥去？”

    “他说要出远门，永远也不回来了！”

    “他这是说气话，您也信？”

    “这可不是说气话，他给俺磕了三个响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回可是真真的！”

    李志青也没再回屋，更顾不上洗把脸，就跟着母亲来到了老人家里。

    李志青在路上，曾经问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娘的回答遮遮掩掩。她只是对李志青说：“昨天晚上，老三跟你爷吵了几句嘴，当着好多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儿。我好话歹话都劝不听，老三至今还不服软，我确实没了办法。你是咱家老大，就替老三向你爷赔赔不是，让他消消气，过会儿就好了。”

    听了娘的话，李志青心里有了底。他特别相信娘。是啊，这世界上哪有亲娘骗儿子的？他走进门子去，一眼就看见父亲正好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觉得来人是志青，便头也不抬，只顾“吧嗒吧嗒”的吸着闷烟儿。

    李志青低声说道：“爷，您消消气，老三不懂事，就算是我让您老人家吃的气行吗？”

    李志青的父亲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瞪起一双大眼睛，怒不可遏的骂道：“我日娘，谁说是老三让我生气了？”

    父亲的这一举动，着实把李志青吓了一跳，说的更确切一点儿，应该是吓了一大跳！

    李志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红了脸蛋，他心里是十分的清楚，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是母亲告诉他的，否则，母亲也免不了跟着受气。李志青毫无办法，只好尽量压低嗓门对父亲说：“爷，我说错了，不是老三，是我让您生气了……”

    “我日娘，就是你这滩熊！”没等他说完，这李志青的父亲已是急不可耐、暴跳如雷。李志青的父亲咬紧牙齿，飞起右脚就把那个小板凳儿踢了出去。谁知那小板凳儿是非常的调皮，它可能是自己觉得非常的冤枉，它可能是觉得李志青是特别的窝囊，它可能是觉得这李志青的父亲是特别的霸道、不近情理，所以，它立刻从后墙上猛地弹了回来。这李志青的父亲来不及躲闪，那小板凳儿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他那右小腿的正前面。这地方可不是好玩的，它没有肉，只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要是稍硬的东西只要一撞，那就痛得要命儿！这小板凳可能会说：“这就是天理所在，恶有恶报！”这时候，李志青的父亲咬牙切齿的，他痛得两手紧紧地抱住了左腿，“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

    李志青不敢近前，也不敢退避，他仍然默默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前来认罪的嫌疑犯。过了一会儿，李志青的父亲疼痛稍减，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他指着李志青忿忿地骂道：“我日娘，你，你他娘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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