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集 谢艾凉州战麻秋 石虎中原苦晋人 1-《两晋风云》

    却说司马昱所举之人,乃扬州刺史殷浩。殷浩,字深源,陈郡长平人,才名冠世,善谈老、庄,有人问:“将莅官而梦棺尸,将得财而梦粪土,何也?”殷浩答曰:“官本臭腐,故而将莅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而将得财而梦秽。”

    殷浩曾是庾亮的记室参军,庾亮死后,便隐居于庾亮墓园,摒绝世事,屡辞朝廷征召。时人都将他比作管仲、孔明,因他隐居不肯出仕,叹道:“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庾翼曾想请他出任司马,殷浩不从。庾翼劝道:“王夷甫立名非真,虽说是谈玄论道,其实助长了浮华豪奢之风。明德君子,遇会处际,怎得如此?”殷浩仍然不出仕。庾翼由是轻之,与人道:“此辈只宜束之高阁,等天下太平,再徐议其任。”

    之后,朝廷又征殷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殷浩仍然推辞。司马昱亲去劝道:“足下见识深远,足以经世救国。如再深存谦抑之心,自遂心怀,怕天下之事就此无可挽回了。足下的去就,关系时事的废兴,家庭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还请足下三思。”殷浩这才就职。到了桓温平定西蜀,威震朝野,司马昱于是便以殷浩为心腹,参综朝政,借以抗衡桓温。自此,殷浩与桓温不和,互相掣肘,且待后说。

    却说凉州牧张骏,自从主凉以来,勤修庶政,总御文武,咸得其用,民富兵强,远近称为贤君。张骏又遣将西征,于是龟兹、鄯善、焉耆、于阗等西域诸国,都到姑臧朝贡。凉州自此兴盛,所控疆域,南逾河、湟,东到秦、陇,西包葱岭,北及居延。东晋永和元年(公元345年),张骏分武威等十一郡为凉州,兴晋等八郡为河州,敦煌、晋昌、高昌三郡及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三营为沙州,张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车服旌旗都仿效帝王。史称前凉。

    次年(公元346年)五月,张骏病亡,年仅四十岁,在位二十二年。遂由世子张重华嗣位。张重华,字泰临,乃张骏次子,时年十六。

    石虎得报,欺张重华年少,企图灭凉,即以凉州刺史麻秋为都督,王擢为副将,统兵八万,大举西进,数日间,击破武街,逼降金城,又取大夏,大军渡河,直指姑藏。凉州震动。

    张重华悉发境内之兵,令征南将军裴恒率众出战。裴恒进兵到广武,坚壁固守,久不出战。后赵军围困数重,也不攻城。张重华得报,即召文武,聚议其事。

    别驾从事索遐道:“裴恒屯兵广武,坚壁不战,其意欲以持久战拖垮赵军;麻秋围而不攻,隔绝内外,其意欲困死我军:两军成相持之势。但麻秋势大,军粮不断;广武被困,粮草日竭,一旦不济,广武必破,若此则姑藏危矣,不可以不救。”

    张重华遂命众文武,举荐可用之将。一连三日,无人应命。

    司马张耽乃道:“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主将者,存亡之机,吉凶之所系也。战国时,燕国重任乐毅,几乎灭了全齐,到了骑劫代将,立失七十余城,所以古之明君选将无不慎重。今强敌就在近郊,诸将都不敢请战,以至人心恐惧。臣有主簿谢艾,才兼文武,可即起用,以御强赵。”

    众文武大哗,皆道:“谢艾不过一书生,位卑年轻,且未经历战阵,怎可为将?”

    张耽道:“自古朝士举将,大多推举故旧,但未必妙尽精才。当年,韩信被举荐,并非因他从前有名声;穰苴被信任,并非因他从前是老将;吕蒙被进升,并非因他从前有功勋;魏延被重用,并非因他从前有品德。所以明主举将,举无常人,只要才堪胜任,就授以大任。谢艾年纪虽轻,也无战功,但晓明兵略,文武全才,沉毅而有大度,如能授以斧钺,委以专征之任,必能折冲御侮,歼殄凶类。”

    张重华遂召谢艾上殿,问道:“我欲拜卿为将,出御麻秋,卿敢受任否?”

    谢艾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有危难,在所不辞。”

    张重华道:“爱卿忠勇可嘉,但不知方略如何?”

    谢艾道:“从前耿弇不愿将贼寇留给君父,黄权愿率万人出拒强敌。现在,敌我双方在广武相持,最需要的是勇气,无畏惧之心,谋略反倒其次,请给我七千兵众,定为殿下击破麻秋。”

    张重华大喜,即拜谢艾为中坚将军,将国中可调之兵五千人配给谢艾,火速出击。谢艾领命,倍道兼行,夜出振武,忽有两只枭鸟(猫头鹰)飞临军营,“咕咕”鸣叫。部众皆惊,以为不详。谢艾却道:“枭者,邀也,六博中得枭者胜。今夜枭鸟鸣于军营,正是克敌制胜之兆。”连夜进兵。

    当有探马报知麻秋。麻秋问道:“谢艾何许人也,兵马几何?”探马道:“谢艾白面书生,名不见经传,兵马五千。”麻秋大笑,不以为意,放心安睡。次日,天刚放亮,人报谢艾杀到,麻秋方率一万赵兵出战。这赵兵本已懈怠,刚刚醒来,朦朦胧胧出到营外,正在列阵,凉军已到。谢艾一马当先,五千壮士呐喊杀进。后赵军阵大乱,急退回营,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城内裴恒见有援军杀到,也即出城大战,内外夹击。麻秋大败,逃回金城。谢艾乘胜追击,斩首五千余级,凯旋而还。张重华大喜,封谢艾为福禄伯。

    再说麻秋败回金城,总觉得脸面难过,深以为耻。王擢慰道:“广武之败纯属意外,谢艾一无名书生,不过是侥幸获胜,都督何必在意?当再整兵马,杀过河去,直捣姑臧。”正好石虎以中书监石宁为将,率二万兵相助,麻秋大喜,遂命石宁为后继,又率大军杀过河来。张重华得报,即以谢艾为军师将军,率军三万出战。

    谢艾领命,先命副将常据、张瑁二人各率二千铁骑,分头去讫。谢艾自率大军临河,鸣鼓而进。麻秋列阵河岸,远见凉军阵前一人,乘轺车,戴白帽,着便服,神态安然,问道:“那人是谁?”兵士答道:“正是凉军主帅谢艾。”麻秋勃然怒道:“谢艾书生,冠服如此,轻我太甚!”即命三千黑槊龙骧军,驰马突击,直奔谢艾。谢艾左右大惊,左战帅李伟劝道:“将军速上战马,以免不测!”谢艾不听,反令兵士搬出一张胡床,放在阵前。谢艾自坐床上,指挥部署,丝毫不乱。

    赵军见谢艾如此反常,疑有埋伏,不敢再进。谢艾葛巾飘动,眼角飞扬,喝道:“麻秋你来势汹汹,为何不进?”麻秋越发惊疑,进又不敢,退又不甘,正在两难,就听阵后大扰。原来,张瑁率二千骑由左南沿河而上,已抄到赵军背后,突然袭击。麻秋大惊,急命后退。谢艾乘势进击。麻秋与王擢分头迎战。正战间,常据又率二千铁骑从西杀到,横击赵军。赵将杜勋来挡,被常据一刀砍死。赵军阵形大乱,被凉兵冲入阵中,斩首逾万。

    赵军大败,哭爹叫娘,争向河边逃命。石宁见麻秋战败,急忙过河接应,逃回大夏去了。赵将汲鱼率部断后,不及登船,被凉兵杀到,赶入河中淹死无数。汲鱼也被乱箭射死。

    谢艾收兵,令常据、张瑁等沿河驻守,自回姑藏缴令。张重华大悦,遍赏有功将士,加封谢艾为太府左长史,食邑五千户,赐帛八千匹。

    却说麻秋逃回大夏,得知大将杜勋、汲鱼战死,丧兵逾万,大哭:“我受天王重托,率兵伐凉,却屡败书生之手,丧兵失将,尚有何面再见天王?”便要自刎。王擢赶来,夺剑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功业未成,都督何得自弃耶?”麻秋问道:“将军有何良策?”王擢道:“属下自忖,与凉军两战失利,皆因我们在河西无立足点之故,不如先去河西筑城,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何忧凉州不灭?”麻秋以为然,遂命王擢渡河,去长最筑城。麻秋自率大军周遭护卫。常据、张瑁各率凉兵前来冲击,无法撼动,急报张重华。

    张重华大惊道:“若被贼军在长最筑起城池,进可攻,退可守,我河西便永无宁日了!”便要亲自领军,去逐赵军。谢艾阻止不住。

    索遐谏道:“君者,国之镇也,不可以轻动。左长史谢艾,文武兼备,国之柱石,屡胜强贼,兵威已振,三军敬服,殿下正宜委他以推毂之任。殿下居中作镇,授以算略,小贼何足平也?”

    张重华遂以谢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索遐为军正将军,率步骑二万出战。谢艾即于军前竖旗誓师,凉军将士见是谢艾为帅,无不振奋,呼声雷动。正好有西北风吹来,将旌旗指向东南。索遐乃大呼道:“风为号令,今旌旗指敌,天所赞也!”擂鼓而进。赵军只见凉军又是谢艾为帅,心存畏惧,正待交战,西北风大起,卷起狂沙,直吹向赵军,泪眼迷离。赵军大惧,都散阵而走。麻秋喝止不住,只得也走。凉军趁势追击,赵军大败,逃回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