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章 兄弟密谈-《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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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不记得,十八岁那一年,我从京里送你回荷叶塘,在卢沟桥分手的时候,曾经写过一句诗给你?”
“当然记得。”曾国荃见大哥忽然说起这个,不免一愣。他十六岁去京城,在大哥家里住下,跟大哥学习了两年,然后回乡赴考。而大哥送他的这句诗,是他一生引以为傲的,自然不会忘记。
“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曾国藩自己缓缓把这句诗吟咏出来,睁开眼看着曾国荃,神情里面带上了一点激动,“老九,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我们曾家的白眉!”
当年曾国藩的这句诗,品评的是三个弟弟——曾国潢四平八稳,曾国华机智灵巧,而九弟曾国荃必将出类拔萃,光耀门楣。现在看来,真是灵验如神。
这是极高的赞扬,曾国荃脸涨得通红,激动地说:“大哥!这都靠的是你平日的教导!”
“我到底是在后方,论到摧城拔寨,踏阵破敌,靠的还是老九你。”曾国藩微笑道,“不过你说的也不算错,有些事情,你见得少,因此这一次虽然立了不世之功,该说的地方,我还是要说的。”
“是,请大哥指点!”
“你从荷叶塘出来,募勇从军,一直在跟着我打仗,战场上的事,那是经历得很多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宦海之中,又比战场里要险恶得多。”
曾国荃静静地听着,知道大哥一定是意有所指。
“吉字大营把江宁城搬得一干二净,我真没想到你的胆子有那么大。”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大营已经欠饷四个月了,这半年来伤亡兵勇的抚恤,也都还没有着落。”曾国荃掰着手指头,数给曾国藩听,“户部既然不给钱,就只好靠我们自己来想办法。”
“你当人家都是傻的?现在有哪个不说,湘军人人发了大财,都把抢到的银子,用船往湖南运,买田买地。就说咱们荷叶塘好了,我听说周围的地价,已经去到三十三两银子一亩,比往年足足高了一倍!这是几个月军饷的事情吗?一旦在朝堂之上对景的时候拿出来说,这就是事!”
“朝里那些大老,坐而论道,当然舒服得很,有本事让他们来打打看?”曾国荃冷笑道,“大哥,我给他们来个抵死不认,没有证据,谁能说什么!”
“大臣以心迹罪状,也不尽是证据的事情。”曾国藩摇摇头,“再说了,你的吉字大营吃饱,旁边的友军,又该如何?关卓凡的轩军有江苏的关厘养起,不缺钱,还算好说。鲍超张运兰他们的兵,是自己人,我总要有一句话交待给他们。江宁的善后,也要一笔巨数,从哪里来?”
“大哥,这一年多,吉字大营蹲在江宁,一点旁的进项也没有,不就指望破城之后,可以滋润一下么?至于鲍chun霆他们,大哥放心,早就在各处抢够了,你丝毫都不用替他们cāo心!”曾国荃说的。倒也有理有据。“大哥。我跟你说实话,从江宁出来的财货,我手里只有一小半,大半都已经进了兄弟们的荷包,要是逼他们交出来,是要出大事情的。”
这是实话,曾国藩听了亦梀然心惊——想让底下的兵士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若是激起营啸。那就更麻烦。
“然则,多少还是要拿一些,抚恤地方。”
“大哥,这该户部给钱!要我们吉字大营拿,我想不通。”
曾国藩见这个倔强的老九还是这副样子,摇摇头,先说另一件事。
“关卓凡把李秀成、洪福瑱这些逆首送给你,你怎么看?”
“多谢他啰,”曾国荃笑道,“既然送了来。这事自然算是两边的功劳。大哥在折子里,替他多说两句好话就是了。”
“多说两句好话!”曾国藩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倒说得轻巧。老九,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既然算两边都有功劳,那么打破江宁,是不是也就算是两边的功劳呢?”
“这……怎么能算?”曾国荃涨红了脸。
“怎么不能算?”曾国藩哼了一声,“你以为是毛脚女婿去丈母娘家,吃完了饭菜一抹嘴,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曾国荃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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