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茶花深处?照宫闱-《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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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孔刚半爬起来,闻得此言,面皮一红,恼羞成怒,嘴里嘣出几个字来:“真!我!本!色!圣人遁!”
话音未落,只见他顿时浑身变得宛如血人一般,砰一声倒在地上,看来似乎已经再战不能。又见他身上飘出一张似乎是帝京第一大医所的诊断书,依稀可以看得“身患绝症,命不久已,不能妄动”之类的话语。再看那胖子,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面面相觑,实是想不到用遁法居然用到自己重伤倒地。那艾财却只愣了一下,抡棍再上。
这次,棍棍着肉,打得着实痛快……只是那老孔脸上毫无痛意,反而有光芒放出,圣洁一片,口中还诵念道:“我一个都不原谅。”
正当此时,只听得突然传来一声:“周更者死……”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胖老孔听了却一个哆嗦,“嘭”的一声,地面冒起一阵浓烟将他裹在其中,稍顷,浓烟散开,老孔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一个小草人。
众人发愣之际,忽然青光大作,依稀见有人虚空浮现,驻足稍立,挥挥手,将一张纸钉在草人上,又转瞬不见。
(这草人是什么,东瀛的替身术?那张纸是什么,上面好像有字……最后那个女子又是谁?)
却见艾财面容严肃,毕恭毕敬地拣起那个草人,掀起上面的白纸,上面用很奇怪的字体写着“开心天下最帅,小人千里追更”。艾财长出了一口气,又神色奇怪地看看躲在踏溪背后的朱览,挥挥手,带人走了。
(走得这么痛快啊……这架到底赢了还是输了?)
老孔挺身而出的行为确实够义气,但使用的招数实在太也胡来,最后更是搞到自己浑身喷血,将整件事变成乱哄哄一场闹剧。然而最后,不但他凭空消失,还另有神秘人物出现,施展了谁也看不出的手段,又让整件事变得没头没尾一般。
“那位纳家兄弟,请来一起坐坐如何?”
“唔……啥?!是叫我吗?”
踏溪扭头看看,却是刚才在楼下险些起了冲突的那位贵家公子。
“咦?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自己一行人抢先进楼,上来就跟人打斗起来,实在想不通对方何时得空上楼,而且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不过踏溪也不去想太多,止住其他人,拉着鬼红蛛跟他坐了个对面。
那公子也不怎么解释,只是说自己姓赵名用四,被派来邵陵打点家族生意,还是初临贵境,因为鬼纳族人比较少见,兼之踏溪等人的脾气很对自己的胃口,便想结交一下。
踏溪也不顾红蛛在桌面下拽,开口便说自己是鬼纳族长的弟弟,倒是让赵用四颇意外了一下,连声说原来是土司家的,怪不得气势不同。
“土司?刚才朱秃也说花象元他们家是什么土司,土司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正王朝在边陲之地,一方面物产贫瘠,一方面非己族类,多不用夏人统治,而是从当地土著之中,挑选有权有势的人,封为“土司”,代行官员之职。青州以外,雪域之上,便有不少这样的“土司”存在,当然,据说当地的密宗僧人也有着不下于“土司”的权力。
在邵陵,也有所谓的“土司”,多是各族族长所任。当然,这些土司大多是前些年坪陇之战后设立的,再以前,是邵陵名义所辖各地的“流官”。而这些流官,即使在夏人看来,也是一些素质低下的家伙。
要么是一些三流世家的末流子弟,要么是一些想混个资历好继续仕途的闲散官员,除了他们之外,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到边疆发展。而即使是这样,大多数的流官也只会领着朝廷的薪饷,呆在邵陵花天酒地——去县里镇里?开玩笑吧,那边的纳民可是茹毛饮血瞪眼杀人呢!这样的人当然得不到纳人的认可,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到下层去,不过都是去收租征税,盘剥民脂民膏。
于是乎,终于有一天出事了。也就是坪陇之乱。
因为流官才闹出了这样的事,又有太平道、西域掣肘,帝姓便也决定换另一种手段。邵陵当地的豪强,谈家终于也有机会建言,说纳人内部也非全都是冥顽不化之徒,有些跟自己还有不错的联系,只需从中选择强有力者封为土司,应当能控制百纳的形势。
大臣中,孙家、刘家沉默,但太师董家的支持,便通过了谈家的建议。为此,主张以血还血的南海赤家还颇跟董家闹了几场。
“等等……我家不是什么土司啊?!”
“咦?我听说为示公平,朝廷给每个纳族族长都颁了土司之封啊……以前我们跟土司也做过生意,这可千真万确啊。”
说是“物产贫瘠”,其实也只是少了一些奢侈浮华的东西,粮少矿多,生活不便罢了。百纳之地颇多一些珍奇异物,银饰、竹雕还有一些此地独有的草药,贩卖到中原,可以获大利;而粮食、布帛之类的普通生活用具,也颇受纳民的欢迎。互取所需,一些商人便看上其中的利益,来此地做生意。
说是做生意,但敢亲身深入百纳的人,实在没有。他们大多是通过谈家,联系土司,在邵陵城里进行大宗交易,所以这其中有几分利,便落到谈家和土司的手里。
对于这些商人来说,平白被人抽走几分,自然不甘。也有人想直接跟纳人做生意,但邵陵辖下的纳人,大部分是花纳各族,归土司花家统辖,有私自买卖者往往被严惩。而又没人敢跟还城外未“归化”的纳人交涉,便也只好默认这个事实。
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放弃另寻渠道的心思,看赵用四便知道了。
(昨天听了一阵项人,什么沙克、月氏车干、金田一,又什么和林塔穆族……好烦呐!酒鬼叔叔要求的默写怎么办,走神没听全啊!仲老公今天还要讲纳人……仲老公!)
再次从走神中惊醒,象先偷偷瞥了一下眼前,见那面容阴沉的老公已住了口,正盯着自己,便一阵惊慌,忙把手中的书卷抬一抬,遮住半边脸,听仲老公继续讲下去。
“世子(怎么称呼好?此时少景还是太子,找老孔确认),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去北疆大营当差,这听课的机会越来越少,还请认真才是。”
本来只是讲授些为君之道,但因为忽然要去当大头兵,有一些基础的知识也要传授给象先,而天下大势里的四夷细节,没人比仲老公更清楚。之前仲达向帝少景汇报,少景不听,那是因为他已行君王之事,不用事必躬亲,只知大略即可;而帝象先这小孩,以后可能是当兵、为将,有些事还是该了解得详细些。
为君者,需知天下大势;为将者,遍察战场细微。身为帝家子孙,不是立于朝堂,便是征战四方,不仅国内各州,连四夷情况也必须了解。大正王朝,北项南纳,西吴东巴,东海上尚有倭人,这许多的情报,都有十三衙门辖下的四方馆收集整理汇报。而当然,仲老公也都经手,是以他来做这老师,再合适不过。
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怪不得夏人歧视四夷,因为他们的生活实在过于落后。项人游牧千年,靠天吃饭的日子颇多艰难;巴人散落山中,遁世不出,往往有被目为“野人”者。而纳人,他们多居于深山密林,便开了些坝子出来,也打不得多少粮食,多以采集、捕猎为生,有些种田的技艺还是跟夏人接触之后学来的。
上古之时,百姓生活多是如此,但越往后来,民智渐开,便也有实用的工具、高产的技艺出现,收获多了,便有不均出现,而原来有权有势的酋长、族主便霸占了大部分财产,甚至这财产也包括人在内。少数强者作威作福,黔首百姓为奴为仆,上者享乐而下者受苦——便是大正王朝,便是夏人,也曾有这样的历史存在。
然而,时过境迁。因毫无自由,毫无希望和未来,有无数奴隶自残自戮甚至反抗,第一战国中,这样的事与各部族间的征伐便是世间的主音。帝姓一统之后,深悟世理,便渐渐还他们以自由和自主——虽然只是对自己身体的自主而已。
而这样,也换来了回报,自己的人生有了指望,他们便更加努力的工作,上位者便也得到了更多的奉献。到后来,有些摆脱奴隶身份的人,甚至可以混进“肉食者”的行列,甚至建成世家,更甚至,入主帝姓。
每一次帝姓更迭时,也都有草莽英雄趁势而起,而他们更呼出“帝姓、世家,宁有种乎”的口号,便让“上位者永世也都是上位者”的铁则渐渐破碎。更有甚者,有些人,走得更远,他们便认为不该有上下之分,建成世家、入主帝姓,不过是下一个治乱的开始,所以,所应该打破的,是高低贵贱,是等级,是帝姓、世家的制度。
“公公……这便是太平道吧?”
“唔,对的。当然,这些被看作‘欲行天道于人间’的人,是永也不可能得到胜利的。”
大正王朝数千年下来,已是变了样貌,雄踞四海,民富国强。而所谓的四夷,却并不如此。其中最好的是吴人,很早之前就从属于大正王朝,便也从中原学到不少东西。居大河之畔,地沃草长,他们过着既耕且牧的生活,甚至仿大正的官制建立起国家。作为藩属的他们,偶尔也会有颇具野心的国王出现,而当然也都会被大正所扑灭,只是连番打击之下,也渐渐向西迁移,移入大漠。项人民风彪悍,自以为武勇冠天下,也确实有过几次与大正不相上下的大战,对大正的知识,并不崇拜。巴人散居,更说不上什么进步。
而南方的纳人……他们曾经有过辉煌,那传说中的“光明时代”,甚至建立了丰富的文化,但,在与大正王朝的角力中,再次落败。而这,也证明了因循守旧的他们,无力对抗进步了的大正王朝——纳人还有着奴隶的存在。传说有一次大战,被盘剥压榨无力为继的奴隶甚至阵前起义,纳人立刻一败涂地。当然起义的奴隶也大多被坑杀,成就了一位屠戮百万的“杀人将军”。
纳人中,奴隶被叫做“曲诺”、“阿加”、“呷西”。他们的主人,则被称做“诺”。一般来说,“诺”大多都是一族之长。朝廷任命的土司,便都是些纳族中知名的“诺”。
“啊,你说‘诺’啊,我们鬼纳族是没有‘诺’的,只有花纳、古纳他们才有。”鬼踏溪向赵用四解释纳族的一些常识,又转过来拧了一把鬼红蛛的脸,“不过……我有不少‘阿加’哦。”
赵用四才尴尬地一笑,踏溪已经“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吼道:“红蛛你又放夺命蝎!”
坐在一边的小银、石伢等人顿时哄笑一团。
“活该,二哥总是乱说话!”
“是啊是啊,我看他早晚会成为百毒不侵之身啊!”
踏溪吼完之后,倒也不怎么在乎,在身上拍拍,捏起一只五彩斑斓的小小蝎子,一掌拍烂,又坐下来跟赵用四说话。
“诺”这种东西,在鬼纳族消亡已经好些年了。因为当初三纳分裂,鬼纳族多为战士组成,在战斗中得到的财产,没人肯轻易让出,大家的身份差不多,便那后来当上族长的战士,也能体谅大家的感受。为鼓励大家的战意,他更定下规矩,自己努力得来之物,全归自有。
“所以呀,我们族里是没有那些的,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啊!”
轻松的语言,加上后面“是呀,二哥!”这样的支持,便让人觉得鬼纳族那蓬勃的生气。
(嘿!淳朴的人呐,你们……还不知道兄弟一样能阋于墙呢!真让人羡慕啊。)
“兄弟阋墙,这便是纳人当今的形势了。花纳、鬼纳之间,必有一战呢。”
毫不忌讳地向象先讲着那些有悖于伦常的现实,仲达更把这样的概念推及为利益的争斗。
把花纳族、古纳族立为百纳的土司,一方面是为了表彰他们“归服天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纳人内部制造等级,分而治之,所谓“二桃杀三士”之计。当然,这样也只是对花纳、鬼纳之前的敌视顺水推舟而已。
西域诸国初定,北方项人又蠢蠢欲动,原来的一个小族“和林塔穆”在一个天才领导下逐渐壮大,甚至动摇了原本沙、金、月氏三族鼎立的局面。如果项人大会后,他们竟然再度归于一统,,那便绝对是大正王朝心腹大患。比起有些羡慕天朝上国的纳人,桀骜不驯的项人才是大正王朝一直戒备的对象。
而纳人那边,早就在仲达的谋划之内。
“当然,也会有一些变故吧。老奴我也不是全知全能。”
话是很谦虚,口气……却很不屑,仲达那张阴沉的老脸,明明就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对了,公公,自从坪陇那次*之后,流官就不设了么?”
“流官啊,还有。不过现在流官都受土司节制,而且管得范围也比以前小多了呢。”
“就是说,他们还得听花象元的?”
“花大族主啊,也不是这样。从名义上讲,流官跟土司——也就是花大族主他们——是平级的。不过现今这种情况,流官必须借助土司的名义,并且在土司规定的地域行走。连我们也是一样,土司不允许的地方,我们可不敢去,毕竟我们夏人跟你们纳人可是仇敌啊。”
“仇敌?也是,不过,老爹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的夏纳死战,是夏军对纳人的屠戮和纳人的败亡,但随着局势转向缓和,各族也有了不同的反应。花纳族认为应当与夏人合作,自然大力宣扬和为贵。而鬼纳族,在创族之初生计还颇有艰难,还是靠从一些夏民处学了些技艺才支撑过来。后来,他们更了解到,这些夏民,是原来生活艰难的普通百姓,为寻活路才听朝廷安排,来充实新占的土地。
“所以说,我们的仇敌,是夏军,是夏官,是狗皇帝……可不是那些连我们看了都可怜的老百姓啊。”
说着这样的话语,鬼纳族长便把要斗争的对象缩小,毕竟,纳人要比夏人少多了,做所有人的敌人,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而当然……随着时光的流逝,连百纳第一人的鬼夜行也不得不承认,收复坪陇,恐怕是近期所能做到的极限,邵陵……夏人经营太久了。于是他转而把目标定为统一三纳,只有自己壮大了,才能谋取更大的战果。
当然,这些却是不能对赵用四说的。
“唔?鬼纳族……果然并不像花纳族说的那样啊,连前任族主也认为可以和平共处吗?那,现任的族主又是怎么想法呢?”
“大哥吗,大哥在邵陵生活了很久,大概也不会对你们夏人动粗……除非被你们欺负过,哈哈!”
“听起来不错,踏溪兄弟,也许以后,我家会找你们做生意呢,一定要给几分面子哦。”
“话是这么说,也不要指望每个人都拿你们当朋友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豁达大度看得开的……哎呀,红蛛你又放蝎子!”
“你那样说,没问题吗?”
在太平楼上,跟素昧平生的人谈论族中大事,踏溪的表现在鬼红蛛看来,便过分之极。尤其,那个赵用四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普通商人子弟,光他身边那四个人,就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嘿,红蛛你也注意到了。确实,他们四个都有实力逼开我的探查。因此,他们都是超过我的高手。而那个赵用四,虽然看不出来功夫,但我便有一种感觉,这人不是我的敌人。多说点实话,也许能让他对我们有些好印象呢。”
踏溪所谓的“探查”,自然是他那不能告诉人的蛊术,能够逼开而不是避开,便证明那几个人的纯力量等级都超过了六级顶峰。而由于踏溪体内莫名其妙的蛊神,更能在冥冥之中给他一种启示,一种并不能用思维、理智解释的东西。
“总之,红蛛,我觉得我们这次出来,会碰到对你我的将来很重要的人呢。”
“公公,五叔他,是去邵陵了吧。”
“唔,是去统领平南九道,督视百纳,也是九道兵马的职责之一。”
坪陇之乱,大将军王帝散吉被免帅位,但因为暂时无合适人选,也只能让他挂着。十几年过去,老病交加,朝廷也不得不换人过来,便是帝少景的弟弟,帝光统第五子,帝颙嗣。
实话说,这并非是极佳的选择。因为帝颙嗣并不是一个强人。不比他的哥哥,帝少景,年纪轻轻,便有了第八级的力量,他仅仅是在统率上表现出一些才能……但,驻守百纳之地,弹压九道兵马,却非要一个有力量的人不可。
然而,所有的公卿也都沉默。
明眼人看得出,这只是皇家内部的倾轧罢了。
大正王朝新任太子,帝少景殿下,杀兄夺位之后,恐怕不会不防身边的弟兄,免得自己也走了老路。而帝颙嗣殿下二话不说立刻上任,恐怕也是想尽快逃离这勾心斗角的帝京,哪怕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帝王之家,何曾有过父慈子孝、兄严弟悌?
所谓宫闱,不过是天底下最肮脏黑暗的所在之一。
而所以,便有人躲在这黑暗里,冷眼看世间。
喜欢冷眼看世间的,不止是某些老怪物。某些自命光明的地方,也一样会如此。
比如这里。
龙天堡。
高大魁梧的壮汉,端坐正位。他两侧,立了七名将官,只是中间明显空着两个位子。
“只抗外辱,不干内政,这是我敖家的宗旨。当今太子如何得位,我们并不去管,我们只要确定他将是一位有为的君主。当然,文王他们也是如此,所不同的只是他们负责传承文脉。何况,仲老公也没有说话。当然,中孤大人居然也没表示……莫非他早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嘿!不过现在那个人王,也不是好惹的呀。”
顿了顿,那壮汉又道:“何况我们刚闹了一次倭寇,还损了两位兄弟;项人在北面又不老实……”
样貌并不出众,高大的身材也只显出笨重,但伴随着他的话语,便有无边的威势散发出来,让旁边七人只弯下腰去,齐声答了句:“是!”
“还有……狻猊他们用性命换回来的孩子,在哪里?”
用来冷冷看着世间的眼睛,也会慈爱地看着一群小童。只不过是远远地。
纵然杀人如麻,纵然被称作“天下五强”,但那壮汉敖复奇,当代的护国武德王,看到这帮小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不过如同一个妻子刚刚分娩的丈夫。
怜子如何不丈夫?
而那群小童中,有两人最引人注目。
说起来,这群小童所在之地,是一个极阔的庭院,本来,现在是他们课余的游乐时间,他们也不过是军中子弟和收养的孤儿而已。
课余,最多的活动,是打架,而且是群殴。十几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女孩在打十几个小男孩。
龙天堡的少年,即使上课,也不仅是文课,他们大多从小便修习军中武艺,最基础也最熟练地,当然便是一套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的“军道杀拳”,至少,“南海赤家”治世的时候,应该便有了。
说起这军道杀拳,本身并非多么高深的武艺,极易上手。同样的入门武学亦有不少,但修炼最多的,仍是这军道杀拳。原因无他,这拳法在史书上第一次出现,也是其最耀眼的时刻,便是帝荥芎在位时,那据传拥有了第十一级力量的虎豹二强者所修炼的拳法。
史上有载,说这拳法当时便是军中武艺,但此战之前默默无名,为初学拳者打熬筋骨所用,此战之后才为人所注意。因之也有传说,说这拳法实蕴大道,若能参破,便能达到当年那两位强者所走到的地方。不过之后,专修这拳法的强者也有,却多止步于第八级顶峰。于是渐渐,人们也不大信了。但这拳法仍在军中发扬光大,绵延至今。
十几个人同用军道杀拳,声势确实不小,但却被追着打,只是因为那面容冷艳的小女孩,所用的实在非凡,她拳上青气弥漫,凝成一只巨大的龙头,只一吼,便将对手们打得七零八落。
竟然是敖家的不传之秘,龙拳。
(嘿!真是奇才,见狻猊他们用过,便能自己领悟到这地步么……前途未可限量呀!)
拥有如此资质,引人注目也不为过,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就显得十分惫懒了。
虽然是小童,不必束发,但也要修饬整齐,但这位的头发也委实长了些,尤其看服饰明显是个男孩,更诡异的是,他的头发作银白色。
形象倒也罢了,在这庭院中,要么打架锻炼武艺,要么读书增长知识,要么说话,要么讨论,虽然自由散漫,也是上进之相,但这位银发小童……是在烧烤。
用竹签串起的鲜肉在火上烘烤,浸出油来,落在木炭上滋滋作响,那小童又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罐——全封着,只扎了几个小孔——往肉串上撒了些什么,接着把肉串翻了翻,眼见得血红变暗红,雪白变金黄,便又有一种莫名的香味传出来。
那小童头也不抬,只是抓起几串已经烤好的,一递:“我说姐姐呀,你成天欺负这些只会军道杀拳的小孩儿有意思么?”
“总比你只知道吃好。”
“哎呀,打打杀杀最没有技术含量啦,我看还是做大厨比较有前途。本来那个胖厨子说好要教我的,可是……看来是被我咬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可怜我没人可学了……”
“要不,弟弟你跟我打一场吧。”
“开什么玩笑?!我是厨师诶,厨师怎么能用宝贵的双手跟人打架,龙拳又不能用脚发。何况我被教育说打死也不能踢女人……好吧,我看姐姐你实在不像女人,不过我也不会踢技,还是算了吧……”
“吼……”又是青光一现。
远处默默注视着的龙王,也不禁莞尔。
(想做厨师?龙天堡子弟,成年时必须入伍啊……嘿嘿,难道到时候去做火头军?)
“棍子妹妹,我才十岁诶,入伍……恐怕连火头军也当不了吧?而且走了就见不到你了。”
在人前并不能表现孩子气的一面,但在这里,小象先便能肆无忌惮地说着心里话。
因为这里,是连大黑先生、酒鬼叔叔、彩带姑姑、红眼怪人和绷带怪人,甚至是变态老子和仲老公公也来不了的地方。
这是他一个人的茶花树下。
毕竟是个孩子。就算是严加磨练,也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是平常跟那些非人般的强者练习,也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是经常听老太监讲什么人生、为政的大道理,也不过是个孩子。如果不把心中的孩子气发泄出来,又如何向前行?毕竟,自己才是一个娃娃,竟然便要去当兵了,而且是从最基层的大头兵做起。
每次碰到这样的情形,小象先便也都会来这里,说话。当然,还有一个认真聆听的棍子妹妹。但今天,她有些走神。
“棍子妹妹……妹妹,棍子妹妹?”
“啊,象先哥哥,抱歉。其实,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最近也有急事,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象先哥哥,再见!”
“还有……下次,叫我烟烟吧……”
眼神黯然,似是怕象先有什么反应,她的身形竟然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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