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太平记》


    第(3/3)页

    争执当中,东山突然开始急促喘息,伛偻如虾,再度直起身时,就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威严,深沉,竟比浑天更加的莫可正视。

    以不可抗拒的声音,“天神”借东山之口颁下神谕,倒也公正:虽指责蹈海的固执与莽撞,主要却还是严厉批评了东山及所部诸侯,指他们的确该为今次的功败垂成而负责。

    天神离去之后,蹈海也已没法再闹下去,待东山醒来后,他躬身告罪,默默离去,更在次日离开东王居所,回到军中。

    若只这样,倒也罢了,令云冲波不舒服的,还在后面,蹈海离开之前,听到消息的长庚匆匆赶来,责问他为何这样冲动。

    一直对长庚高度尊重,蹈海低头接受其批评,但同时,却又强硬表明,他愿反省自己的态度,却不会后悔自己的行动。更宣言说,太平之刀存在的意义,就是斩开面前的一切敌人,若那敌人是出现在自己的内部,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震惊的长庚询问那原因,却得到匪夷所思的答案,蹈海告诉他,说这句话的,正是长庚!

    “是你,是你曾以无比坚决的口气告诉天王,若有人挡在太平的路上,就算那是不死者,你也一定会将其排除!”

    “可,北王……”

    因蹈海的说话而失掉镇定,长庚没能作出更多说辞。之后,两人简单交换了其它若干情报后,各奔东西。

    (但是,他根本就没搞懂啊……)

    但这也难管,因为,除了与蹈海心意相通的云冲波外,要求其它人从行为上读懂北王这样冲动的理由,都实在太强人所难。

    (他是在害怕,害怕……他明明是因为害怕,才这样冲动的啊!)

    不知是因为对公孙三省所知渐多,还是因为本就和蹈海是同一个人,云冲波发现,随着自己对公孙三省事迹的渐渐了解,蹈海一直苦心封闭的心意,自己竟也能渐渐感知,尤其,是在今次叩问帝京未果的情况下,他更加没法守住自己的心防。

    (他根本就没看开啊……他明明是很害怕公孙三省的那些说话的……)

    以对小天国事业的执着,蹈海令自己忘掉公孙三省的道理,专心于征战四方,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忘不掉自己的“遗忘”,他逼着自己不再“害怕”,可结果,只是让他开始害怕“害怕”本身。

    (他的确是完全忘掉公孙三省为什么预言小天国一定会失败了,但他却忘不掉这个预言本身……所以,他才这样急燥的。)

    为了破除自己的恐惧,蹈海把所有的力量都投注在战场之上,在他,要完全摆脱这个噩梦,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快的推动小天国取得胜利,用事实,来证明公孙三省的错误。而没法将这个理由说与人知,他更日渐一日的暴躁和无礼起来。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失败了……)

    感到同情,更感到悲痛,一种如重渊一样绝望的悲痛,而这更令云冲波几乎失去掉再见荀欢的勇气。

    (公孙三省……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对自己并没有多高评价,云冲波绝不认为自己会比前世蹈海更加的执着或聪明,这的确很没用,但也并没有让他特别的不舒服。

    (如果我也听了,如果我动摇了,如果我也不再相信太平道了……闻霜,她会很伤心的。)

    一想到萧闻霜,云冲波就觉得头更加的痛,因为,这也使他想到另外一个人,一个,从名份上说起来,和自己该是“最亲近”的人。

    一个,现在正在外面忙忙碌碌,又擦桌子又洗衣服的人。

    ……小音!

    因为潜意识中想要回避有关公孙三省的事情,云冲波爽约未往三江堰,闷闷在街头散步的他,却遇上意料之外的人:一身贫女打扮,愁苦异常的小音!

    不过闭上眼,云冲波也能想起来,当第一眼看见自己时,小音脸上是怎样由惊讶和不敢置信,到欣喜和不能自制,那种由绝望中看到希望时所焕发的光彩,就算现在,仍然让云冲波觉得眼睛有点刺痛。

    (都是我害了她啊……)

    据说,云冲波离去之后,司马家深感不满,并意图将小音的身份再作利用,而当小音将之坚决拒绝时,不幸,便终于降临。

    “只是一个干丫头而已,真以为自己是小姐了吗?”

    说着这样绝情的话,司马家把小音扫地出门,不再承认她的身份,也剥夺掉她所拥有的一切。

    “我试着求助,不向司马家,而是向其它的一些人,一些,我以为是朋友,我以为会关心我的人。”

    告诉云冲波,自己的尝试全以失败而告终:所谓的朋友,所谓的姐妹,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一夜间,所有的门似乎都关上了。

    “到这时,小音才明白,所有那些都是假的……他们从来没尊重过我,他们从来没喜欢过我,他们所尊重,所喜欢的,是‘司马家的小姐’,而不是‘小音’……可笑,可笑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握着手,看着泣不成声的小音,云冲波除了不停帮她擦泪外,什么也作不到。

    最后,云冲波把小音带回啸花轩.这当然使花胜荣和钉宫大声抱怨:不仅增加食客,云冲波还严厉禁止他们在小音面前“作不该作的生意”,换言之,这书店只好上板打烊。

    虽然用暴力压制了花胜荣和钉宫的反对意见,却也使云冲波深感别扭,再加上小音的哭诉,荀欢的介绍,夜来的梦境……种种事情都是那么烦心,到最后,云冲波干脆谁也不理,一个人躲回屋里,闷着头,希望能想出一个道理。

    (司马家的小姐,小音,不死者,云冲波……唉……)

    ~~~~~~~~~~~~~~~~~~~~~~~~~~~~~~~~

    “看来,你要快一点赶回去了。”

    扯碎手上的信纸,天机紫薇沉思一会,告诉太史霸,黄麾绍已于三日前离开锦帆贼本部。

    “很急的事情啊,竟然等不到你销假回去,宁可让锦帆贼暂时无首也要把他调走……孙太保,也很关心二少啊?”

    “锦帆贼的事情你也能比我更早知道?六洞妖王,真得是无所不在吗?”

    “唔,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答案的。”

    所谓“六洞妖王”,其实并非六人。而是众多潜伏人员的合称。这个由天机紫薇一手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除了孙无法和天机紫薇外,就没有第三个人清楚其情况。所以,一听到这答案,太史霸就皱着眉抬起头来,正对上天机紫薇的目光。

    “总之……不要让我失望啊。”

    愣怔一时,太史霸苦笑一声,又低下头去运功,一边道:“酒剑仙的情报换了什么,方便让我知道吗?”

    货卖两家,在向子贡出售关于“萧闻霜”的情报时,天机紫薇也将关于“酒剑仙”的情报提供给太平道一方,更提供了将其破坏力限制的方案:亦即是安排人手冒充儒门弟子,告知其九天的去向。

    “若感到自己是在被人计算,便会向怒意移向儒门,在这样的前提下,酒剑仙便会将目标锁定在九天一人身上,不会再多作纠缠……但,太平道难道就甘心放弃九天这样的大将?”

    “……那个,就是其它的情报了。”

    止住话题,天机紫薇仅表示说,就酒剑仙的情报,自己并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甚至,包括同时提供的其它若干情报,也是一样。

    “因为,太平道坚持战斗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对吧?”

    “总之啊……”

    并不正面回答,天机紫薇只是背着手,发出长长的叹息。

    “太平道的理想,堪称伟大,但,这伟大,却也就是他们的败因,甚至是死因……伟大的梦想,只有伟大的人民才可承载,对‘今之天下’来说,太过辛苦,太过辛苦了……”

    ~~~~~~~~~~~~~~~~~~~~~~~~~~~~~~~~~~~~~~~~

    凤阳,禅智寺。

    每逢初一、十五,禅智寺必然门庭若市,虽时已黄昏,也还有部分香客逡巡未去,其中,就有着每月至少要来一次的朱大小姐。

    身为优秀的接待人员,释浮图把行程中每个细节都抓得一丝不苟,在令大金主满意的同时,他也能同时照顾到所有其它重要和不重要的香客,人流络绎不绝,他却有本事和每个人也打到招呼,令每个人也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与厚待……远远看着,帝象先和敖开心也不能不承认,这个人,实在是很有一手。

    “我猜,除了佛学之外,他大概什么都懂……说不定,现在蓄上头发,他就可以换个道观当主持哩。”

    “唔,何止啊。”

    很感慨的捏着下巴,帝象先表示说,少年读书,仲达曾专门开列出历代帝王崇佛佞道和杀佛灭道的有关事迹,要他研读。

    “当然,仲老公公的意思肯定不是要我看故事啦,不过……那个年纪上,实在也只是想看故事的时候啊。”

    记忆较清的,有某代皇帝崇道入迷,尽改佛、僧、寺号,换叫什么大觉金仙、梵洞德士。而似乎是为了与这些荒唐行动呼应,居然也出现了颇有声望的长老,上书悔过。

    “习蛮夷之风教,忘父母之发肤,傥得回心而向道,便更合掌以擎拳……本来,我只以为这是文人们遭践人的扯淡,但看看这位‘大师’……要生逢其时,他说不定还会弄篇大赋献上来呐!”

    “唔,这个根子其实在皇帝,心地清明,自然就没有群小用事的机会……”

    似乎意犹未尽,敖开心看看帝象先,却还是止住,只淡淡道:“总之,世事如水,善导者致鱼米,善泳者取逍遥,塞者取其平安,失者或为鱼鳖,事在人为吧!”

    “……喔。”

    看一眼敖开心,却只在他肩上拍拍,帝象先道:“我省得。”

    又叹道:“今番对头,做事倒也小心。”

    两人本是憋着劲等提审,谁知第二天竟根本没人理会,硬生生在牢里坐了一日,到得黄昏时分,终于按捺不住,擒下守狱的官儿,逼问来龙去脉,却是半点收获也无,虽知确是有人使钱陷害,却始终不知是那一支用的手段。

    “这个,两位大爷,我们也是有原则讲诚信的,讲得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童叟无欺,客人最重要是有钱袋,至于来历……那关我们什么事?”

    白白坐了两天牢,还是一无所获,所幸弃命卒尚无大碍,要不然,两人真是只能苦笑。

    “说起来,这也算是欠了那位观音大姐一个情啊,你看,是不是主动上门道个谢什么的……”

    “唔,再等一等吧。”

    敖开心虽然说话时挤眉弄眼,神色轻佻,但个意思,帝象先岂会不明?在他,原也有意借此机会结纳释浮图的弟子,但考虑再三,始终还觉得最好不要急着浮出水面。

    “往好里想啦,咱们这样子脱狱,也算是给某方发了个信号,要是他们一慌一乱,有什么动作,自然就暴露形迹。”

    说是这样说,两人却都不敢指望这样的好运,相比之下……

    “与其这样想,还不如指望现在来一个消息,说朱老大或者朱子森又被朱有泪杀了呢!那样倒省心了,立刻就知道黑手是谁了。”

    “我说,尽指望好事,你这种心态很危险啊!”

    说笑声中,忽听马蹄声响,急不可言,两人立时皆闭了嘴,看向寺门,果听一片惊呼声中,嘶声格外刺耳:来人竟也不管古刹庄严,就这样策马闯入!

    “大小姐,大小姐在不在?!”

    话说到一半,来人已支持不住,从马背上摔将下来,见他一身都血污,声音也近乎嘶竭,处处都透出着焦急、慌乱,以及……恐惧!

    “朱形獭?是你?出什么事了?!”

    朱子慕急急跑出,身边自是永也缀在那里的阿服,神色皆作惊疑。

    “回大小姐……”

    声音微弱,来人原来是朱子森的近侍之一,今天和朱子森一起出门,检查几宗生意的情况。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身材高大的箭客挡路,自称是……朱有泪!

    “什么?胡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惊惶、又杂着愤怒,朱子慕要来人说快一点,到底怎样了?

    “大小姐,我们对不起朱家,对不起森爷……”

    来人泪流满面,说出了帝象先敖开心刚刚还当作笑话来说的消息,就在刚才,朱子森,遇袭身亡!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