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纳争论离别景 下-《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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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据传是琅琊王家的人,就是那个号称“与时推迁”的第一世家的王家。只是据说,当世的王家家主,孝水人王王思千本人,对这个问题也未置可否。只有帝少景的一些绝对心腹,才知道以大黑为首的几个人,实在是他最信任的战力。而这个战力,不仅拥有着高段的力量,从少景对他的说话来看,他一样拥有着极高的智慧。
“孙家静,刘家动,百纳纷争,九道换帅,这都是乱源。不过最好玩的,应该是谈家的事儿了,飞花那儿有消息传来,说谈家赖以立家的三神都不在了。谈家无法镇压邵陵的局面,这些乱源才能真正起作用。说起谈家三神,说不定还有象先的一点点责任呢,哈哈!”
“嗯?”
“象先这孩子,课余之时常常睡觉,而且傻笑到不成样子。当然,我也不擅长精神系的术法,不过……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应该还算有些便利,但即管我以八级之力,也无法与他的梦境沟通。我便能感觉到,象先似乎是陷于某种术法之中。但皇宫之内,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揣摩之下,这种术法,似乎便是谈家那些为神不尊的三个家伙。再根据她们动向判断,象先所中的,应该是‘棍神咒’。”
棍神纠缠帝子,木神千里追更,檀神行踪渺渺。
虽然不能一一知道,但三神都已不在,却是事实,这便让谈家家主的谈眠花忧心不已。
谈家的靠山,是董家。当朝太师董凉儒,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一手炎龙书的功夫,足以排进火系高手前三甲。但,三师世家,均在江南,太傅刘家,太保孙家,甚至还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南海赤家,在松明之地明争暗斗,非止一日,身处夹缝之中,谈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孙家的孙无违,继任家主没多久,还可以先不用管;刘家那个老头子,可是雄心勃勃,尤在壮年啊,他儿子刘宗亮虽然号称放荡,但也没见他办过什么失手的事儿。难办啊……听说刘家前一阵还派人去过鬼纳,这样一来,我们反倒不太方便跟鬼纳结交了。叔公,您看?”
谈眠花面前端坐的,正是前任家主谈刚禽的弟弟,谈猛兽。
“看,看什么看?!一件事,打!谁敢来打我们谈家的主意,我们便打过去!你爹当初就是太柔弱了,还叫刚禽呢,我看就是一只小家雀儿,天天讨好这个世家,巴结那个名门……我艹!我们谈家怎么说也是神眷之族啊!”
一顿粗口下来,谈眠花被说了个狗血喷头,讪讪不语。
“好啦,刘家那一行人的行踪不还在咱们掌握之中么,我派望松去,教训他们一下。越是这种危急时刻,越要表现出力量,别跟你爹似的……说起来你这名字也不如望松大气,什么花花草草的,你是男人,又不是小妞!”
“……”
谈望松,谈猛兽之子。虽然谈猛兽是谈家硕果仅存的几位元老之一,谈望松本人,却混得并不怎么如意。
脾气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武功。
谈家的功夫,术法方面,是三神传下的法咒,兵器方面,主要是棍法,拳脚方面,叫做谈腿,共一十二路,端的是凌厉非常。俗语说,“手是两扇门,全靠脚打人”,脚自然不如手灵活多动,但力量刚猛,则有过之。而谈家的谈腿,又有“谈腿四只手,神怕鬼见愁”的美誉。通常所说的谈腿,号称腿不过膝,但实际上,却有三种:踢膝,封闭对手的行动;踹肋,伤害对手的心肺;最狠毒的是第三种,撩阴,断绝对方的子孙。谈望松,最爱用的正是第三种。无论谁也不希望断子绝孙,所以这被称作“撩阴腿”的谈望松,便为众人所不喜。
一直也当不上五色棍的总统领,又对长房长子继任家主的谈眠花没什么好感,谈望松性情越发偏激――不是瞧不起俺么,俺便踢出个名堂来让你们瞧瞧!
七级中段的力量,确实足够谈望松“踢出个名堂”,只不过,是他的“撩阴腿”的名声越来越响,在邵陵越来越没人想跟他动手而已,而这便让谈望松的信心越发高涨,想着踢出邵陵,走向大正,为自己挣一个更大的名头。
(刘家,世代三师,不过……也不过是仗着外戚的身份罢了,老祖宗当过皇帝,后人就占便宜。今次,我便踢你们个好看!)
站在路边的大树上,脚下的枝条动也不动,谈望松就这么摆了一个自以为拉风的姿势,等着刘家一行人到来。
而远远地,刘家的人也看到了耍酷的谈望松。
“小冯。”
“少爷。”
“前面是谁?”
眯眼看看。
“好像……是谈家那个很阴损的小子。”
“而且很白痴。不知道刘家最拿手的就是风系法术么,还敢站那么高。”
“同意。”
“顶楼上的。”
“继续顶。”
“住嘴!”
止住了手下的胡言乱语,这位“少爷”双手掐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俄顷,他双手一指,喝道:“风天旋!”
谈望松自然看到了对方的动作,见对方双手一指,便觉身周有异,一个龙卷已然成形,只是……也未免太小了一点,仿佛一根折断的筷子般,晃了两晃,就没了。
谈望松给气得脸色发青,那“少爷”的手下也呆了。
(果然少爷出手一点都不牢靠啊……)
“呸,又失败了。小冯,上去做掉他!”
“是!”
外面暗流涌动,百纳内部也各有盘算。
松桃厅。
族主庭院之中,正厅是杉木搭就,虽然未加雕饰,却高大宽畅之极,透出一股粗犷大气。而此刻,便有几个人席地而坐,商讨事情。
居中坐的,乌衣皂裳,头发散披,左手边放了一只面具,青面獠牙长角赤发,右手边搁了一柄木杖,露在衣裳外的小臂小腿精瘦,脸上也颇多皱纹,只眼睛颇为有神,掩盖了不少老态。此人正是古纳的族长,百纳第一的术者,古来兮。
古来兮面前坐着三人,服饰仿佛,年龄也都不小,是古纳族中三大巫师。
“花象元日前派人来说,他准备接受鬼夜星的加入要求,但为了防止鬼纳族多嘴,想请我们去把鬼夜星的蛊神封印。你们怎么看?”
“封印蛊神,我们可以做到……但,封印之后,力量大减,接受入族还有什么意义?”
蛊神,在纳人力量中,通常是起辅助作用,对于他们修炼武术、巫术等有极大的助益,但一旦失去蛊神,力量必然跌落,甚至降级。鬼夜星是七级顶峰力量的巫师,也是百纳数得着的强者,得到这样的人,自然对花纳族极有好处。但……如果只是接纳一个六级力量的人,累赘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如果说花纳族只是想走个过场,之后再想办法把蛊神恢复,可能性不是没有,却微乎其微。因为这需要古纳族三大巫师联合出手的封印术法,几乎没有解封的可能,除非是传说中的蛊术,而这样的蛊术,连坚持修炼蛊术的仡佬纳,其族长老蛊物也不会。
至于古纳为什么知道老蛊物不会,那是因为古纳一向自视正统,是百纳之首,有责任有义务统合各族,是以对各小族颇多注意和照顾,就连最孤僻的仡佬纳,也很是得了他们几次救济。
“不管怎样,我们的问题只是,到底要不要接受花象元的请求?”
“不管怎样,我们的问题只是,到底要不要接受花象元的邀请?”
为此头疼的,是鬼风行、鬼大牙、鬼红蛛、古平等人,鬼踏江静静地看他们争论。鬼踏溪跑到山上去了,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否则还让位给大哥干什么”。
大家都晓得花纳族不安好心,但他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却是谁也猜不出来。把鬼纳精英邀齐一网打尽?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做不做得到也是问题,何况鬼纳众人又不傻。纯粹示好?软骨虫们没那么好吧,而且他们现在又不是弱到了什么地步。最近又收到了确实的消息,说古纳族会出动三大巫师,那么封印的事就确实无疑了。花纳族的诚意摆到了十足,但是……没什么利益的事,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啊。
虽然猜不出来,却不得不面对人家的邀请。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鬼大牙依旧未包头巾,脑门依然锃亮,正大声吆喝着“去便去,咱不怕”之类的话,鬼风行则畏畏缩缩地半拉半劝,让大家冷静下,好好琢磨花纳的动机,鬼红蛛眉头紧皱,显是苦思未果,只古平看看众人,又看看踏江,晓得自己并无根基,所以三缄其口,并不说话。
大家并不是老女人,话重复多了也会厌,所以渐渐静下来。鬼红蛛瞄了一眼古平,发现了他的镇定。鬼风行和鬼大牙却看向踏江――前一阵鬼夜星出走,踏江整肃鬼纳内部,他们便发现这位新族长颇有力量和见识,虽然还不及死去的鬼夜行,却也让他们燃起了希望,于是也不知不觉中拿他当族长看待了。
踏江却指指古平,让他说说自己的看法。古平看看周围的人,鬼风行不以为然,鬼大牙一脸不解,又看见鬼红蛛紧盯着自己,便道:“我初来乍到,并不了解族内情形,还是请红蛛姑娘说吧。”
鬼红蛛稍愣,见古平向自己点头,才张口说出自己的看法。既然有邀请,而且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若不去,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去,只要提高警惕,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花纳族也没有那个实力一网打尽;想不清,不如去亲眼看看。
鬼踏溪躺在树杈上,仿佛没有看到山下边走边争论的大牙和鬼风行,也没有看到追向古平的鬼红蛛。
自从打邵陵回来,他就喜欢独个儿跑到山上呆着。也难怪,族长更替之后,局势动荡不止,那帮小弟兄也终于忙回了正事,连鬼红蛛也被派去给大牙帮忙,只有他一个人,没什么职司,只好闷着。何况在旁人看来,他惨败于神秘人之手,又被古力破了新招,意志颇为消沉,自然也不来招他。
轻轻弹弹手指,半空一只鸟儿忽然惨号坠落,在草地上翻了个滚,眼见得肚子越胀越大,忽然撑破,一团血淋淋的物事从里面钻出来,呱呱叫着跳往别处去了……
鬼踏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无语。
只听他背后有人说:“果然,又严重了吗……”
踏溪离群索居的原因,自然不止是战败的打击,更主要的,是他体内的另一个蛊神的觉醒。
之前鬼夜行虽然不能封印蛊神,却可以激发金蚕蛊王的力量,用以压制另一头,但之后踏溪不断借用它的力量修炼蛊术,已经让它复苏;年代的久远,使得鬼夜行残存的力量逐渐失效;踏溪被神秘人一招轰败,本身力量跌至低谷,已经无力维持这种镇压;加上踏溪内心对力量的渴求,仿佛呼唤一般,终于让这头蛊神醒来。
蛊神?不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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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个修炼巫术或蛊术的人,都能判断自己体内是什么蛊神,好方便自己调整修炼的方向。这并不是一种可以写明白的知识,而仅仅是人和蛊神之间的感应。但踏溪的这头蛊神,方才从沉睡中醒来,只凭本能起着作用,还没有清醒的意识,也就没有感应。只是,它的本能,已经体现了极大的力量。
感觉体内有什么负面的东西堆积,只要一个动念,便能将之转移到动物或花草树木上,而且能让它们立刻中毒、得病、痛苦又或者死亡,踏溪,已经成为一个与传说很符合的蛊术师。
只是,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蛊术师。
踏江说过,蛊术,并不是这样的害人东西。但,没有亲眼见过上古的蛊术,踏江也不能断言踏溪的情况会得到控制,何况,踏溪体内是一头神秘又强大的蛊神。蛊,本来就是不可捉摸的。
踏溪找踏江,然而踏江也束手无策,他只得七级的力量,即便是召唤出赤尤,一样无法突破八级,根本无力修复鬼夜行留下的禁制。没有认知,他一样无法指导踏溪自己度过难关。
“或许仡佬纳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找不到他们。”
蛊术上的问题,自然是坚持蛊术的仡佬纳最有发言权。只可惜,即使是跟他们有联系的古纳,一样是等待仡佬纳的主动联系,自己并不知道仡佬纳在哪里,鬼纳族就更没有办法。
无可奈何之下,踏溪只能尽量离大家远远的,或者宽慰自己,这也只是在修炼蛊术,好尽快能自由控制它们。
“大哥,最后决定是要去吗?”
狗拜岩上,热闹非常,人们正在洒水扫地,放桌摆椅,场院和大屋里一处不落,到处是忙碌的人影,为仪式做准备。
鬼纳族议榔的前任大巫师居然投奔到本族来了!他们现在的族主还得乖乖地过来承认这一点,真是吃瘪到家了!
大众的思维同上位者的自然不同,而这,也是上位者想看到的结果。国之利器,不可轻易许人,有些秘密或者决策,只要首领知道就好。手下?只不过是即时战略中一堆堆垃圾兵,一个个自然数,压垮骆驼的一根根草,聚成高塔的一粒粒沙。
送走鬼夜星父子,花象元又见到了从邵陵赶回来的花象戎。花象戎明显是对外面那些忙碌的布置活动不以为然,连带着对花象元的说话也不怎么经心。
“象戎,你想什么呢?”
“啊,大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来这么一次。”
“你以为我应该怎么做?”
“……晾着呗,难道他们真敢来找咱们要人?”
“嘿,象戎你已经错看过鬼踏江一次了,让他从邵陵安然归来,难道你还会再错看第二次,放任他把鬼纳族再把握到自己手里?鬼踏江,他便是一个足以超越鬼夜行的男人,不要因为现在没有力量而轻视他。除了他,连那个浪荡子也不可小觑,你忘了自己曾经败在他手上?你不用解释,败了便是败了。一直找借口,并不能让自己成长。”
“……”
“扯远了。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如果放着不管,鬼纳族必然会发展到前所未有的强大,我们也就丧失了主动。现在,我们又没有强势到可以不讲理地将他们压下,封印蛊神,便是一个还过得去的交代。”
“这样便能阻止你所预言的‘鬼纳族的强大’?”
“至少会让他们少一个借口。”
“那让我回来做什么?”
“因为要让你做看守。”
“……这样的事用不到我吧?”
“用得到。一定用得到。”
花象戎对族长大哥的话,当然一贯地只信三分。
或者花象元是深思熟虑又或瞻前顾后的性格,但他却绝对不是大公无私的人,更不是和平主义者。这一点,只要花象戎看看自己,就能够确认。
同样长大的两兄弟,同样在族长老爹的聒噪下幸存,一个终于撑到自己继任了族长,另一个就跑了出去,到邵陵花差。不能说两人没有区别,但要说老爹的聒噪一点也没在他们心里留下什么痕迹,那绝对是睁眼的瞎话。
其他小的部族可能还好,三大族没有不想着自己强大起来把百纳统一的,只不过,大家的方案不一致,所以颇多纷争。
花纳族的先人,本是邵陵时期纳族掌管内政的榔头,与鬼纳那些掌握军权的粗胚不同,他们深知夏人的强大……以及繁华。古老的事情不去追究,邵陵时期的夏纳纷争,确实颇有一些是纳人眼馋夏人的好处,所以蛮横霸占而引起。也颇有一些同纳人做生意的商贾或者交流技艺的工匠,跟他们说,纳人太固守族别了,对夏人多有歧视,“我们特地过来,难道是害你们的吗?朝廷派兵,也不过是想保证我们的安全而已。”
一直也都认为夏人是善意的,一直也都认为纳人实在粗鄙落后,痛恨老巫师们固执守旧,更痛恨兵油子们只想打仗却不顾大家的死活,花纳族的先人,即使在三纳分裂之后,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不放。
活着,好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花象元,跟他的祖先一样,认为不必要同夏人对抗;花象戎,走得更远,“为什么我们不变成夏人?”
而这样的一个花纳族,不是鬼纳所能接受的,也不是古纳所想看到的。三纳之间,有着掩盖不了的鸿沟,这是谁也清楚的事情。花象元会去做一件对自己没有好处、仅仅是取悦鬼纳的事情?
日子很快就到了。
鬼踏江带着踏溪、大牙、红蛛、古平以及一众跟班石龙、石伢等,在花象元的迎接下进入狗拜岩。踏江、大牙、红蛛跟随主人进入了平时召开议榔的大厅,踏溪则说要去玩,古平和其他人在场院里坐下。
踏江等人一进屋,就看见了早就到来的古纳三巫。
三巫之首,古来也,古纳族长古来兮的族兄,看到踏江等人,只是懒洋洋地打个招呼:“鬼族长好,我们正在布阵,请自便。”
这冷淡的态度,便令大牙、红蛛不喜,花象元忙上前解释,说他们正在布封印阵,稍有疏忽便会纰漏,不是有意。踏江也颇识相,拉住鬼大牙,又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了几个封印阵的问题。但花象元并不擅此道,闲扯两句,便也没了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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