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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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明亮的房间,一桌、两椅,放得端端正正,被擦到闪闪发光,上面什么都没有。
带一点拘谨的坐着,云冲波感到很不舒服,却又没有办法。
“不死者……”
门被推开,打着招呼进来的,正是子贡。虽然被示意不必起身,云冲波还是本能的从椅上跳起来,直待对方入座,才拉着椅子坐回去。
“有老老之风,很好。”
作出简短评价的同时,子贡直直盯住云冲波。
“我必须要说,这样的形式,我也很不习惯,不过,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也没有关系。”
“你该知道的,相信宰予……我是说荀欢,都已经让你知道了。”
“迄今为止的一切混乱,都是由我造成,若发展下去,目前仍受控制的损失更会被百倍放大,和必定会出现流血、大量的流血。”
“要结束这一切,只有我能够办到……至于我到底会否结束他们,则把握在你的手中。”
“现在,不死者,请告诉我……在你心目中的‘太平’,或者说你希望领导太平道达至的‘太平’,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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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心目中的太平?”
说起来,这并非一个陌生的问题:自离开宜禾以来,云冲波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他却仍不知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因子贡的一问,他竟有短时的失神,自离开檀山以来近两年的日日夜夜,踏足时光洪流所见的万古成败,呼吸之间,尽回眼前,令他在瞬间有了似乎无尽的感受,却,又没法作出任何简明的总结。
(我所要的太平……那到底是什么?)
之前在宜禾,云冲波也曾面对这样的质问,虽然当然无从回答,但事后,他却给自己以开解,告诉说自己那只是之前并没有认真思考,同时也因为自己的年轻和阅历不足。
……但,现在,走过金州,踏过雪域,跋涉山海,出入大城,认识了已成为道家传说的半神般巨人,接触过佛门最顶尖的人士和最虔诚的信徒,与儒门的大人物一再相遇,亦认识到了何谓商人世家,更拥有了前世蹈海的回忆,这样的他,在再一次面对这答案时,却,依旧,不知道,从何答起?
到底,什么,才是太平?
其实,云冲波并不是没有现成的答案可选,以太平为说,太平道数千年下来,当然积累了大量有关的定义,尤其是入青以来,纠缠于数千年前那段壮阔历史的他,更是知道了很多甚至连玉清等人也未必明了的史事。
但,那却不是他所想要的回答,他所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答案。
“没法回答吗?但也很好,这至少还说明你的真诚。”
子贡道:“但既然不死者暂时没有答案,在下也许可以帮着梳理一下思路?”
呆呆看着子贡,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竟然有信心要来帮着梳理自己也不明白的思路,但被子贡的目光所吸引,云冲波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太平’的梦想,即使他自己并不知道那东西该叫作‘太平’,他却始终明白自己有此想法。而只要生活不能令他完全满意,这个梦想就不会消褪。”
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平道的产生实属必然,万千梦想的集合,发乎于人心的最深处,那样的力量,本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根除。看着子贡一边叹息一边这样的评论,短时间内,云冲波竟有一种错觉:对面这无可捉摸的儒生,这太平道的死敌,倒更似乎是自己的“同道”一样,
“而现在,不死者,请你告诉我,你对‘太平’的想象,是否包括了‘耕者有其田’?”
“这?”
恍惚中,云冲波觉得,自己对“太平”的定义,的确有着这样的元素,从幼小之时,他就看熟了佃农们的辛苦,看多了那些寄食在地主官绅名下的艰辛,也牢记了那些对自已土地的渴望,以及在种种意外和灾难前不得不将之放弃时的撕心裂肺。
“……嗯。”
觉得这答案并无疑问,虽有些犹豫,云冲波仍是作出肯定的答复。
“那么,不死者,你对‘太平’的想象,应该也包括了‘免徭役’或至少是‘轻徭役’吧?”
“对。”
对此根本就没有疑问,自小以来的耳渲目染,云冲波很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另外,‘免兵役’当然也是必然的,‘吏呼一何怒’的悲怆,相信不死者不会喜欢。”
点点头,云冲波觉得这意见更说进了自己心里,打小不知见过不知多少服役北去的青年男子,就算不是承担军务,但筑城、掘壑甚至只是供米粮等等工作,也足以把一个普通的家庭拖垮。
“对不死者来说,最理想的状态应该就是‘安宁’,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各享天年,对吧?”
“嗯,也对。”
追想起自己的童年,云冲波确乎没有走到比“镇上”更远的地方,对之,他也没有觉得不好,而桃花源中的安宁和美丽,更使他有过“愿此归老”之心。
“不死者的太平,当然不是政教合一的宗教国家,但太平道还是应该得到高度尊重,对那些信仰太平道的民众,尤其是历史上曾因太平道而牺牲的先人们,更要给以尊重和补偿。”
“这个,也对。”
追想起六盘山中的回忆,追想起初代蹈海的牺牲,云冲波觉得,对这些埋没历史当中的人,当然应该给以补偿,而作为奋斗数千年来争取太平的组织,太平道也确实该有更高的地位。
“当然,国家仍然应该有着强力的领袖,能够震慑四方,保护人民?”
并不想立刻回答,但追忆起张南巾倒下后自己的奔逃,和回想起在雪域之上,那些可说是毫无意义的兵力,却只以“皇帝”之名作为保护,就能够压制地方势力时,云冲波就还是觉得,确实应该有一个,或一群强力而具威望的领导者。
“不死者的‘太平’中,应该还是明确夷夏之辩的,就算是取代了皇帝,四边之守的责任,相信您也不会放松。”
“呃,取代皇帝,我吗?”
意外归意外,云冲波还是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对,不管谁来,这个国家总是需要守护的。”
体验过边境地带的离心力,也见识了异族的强大与不可调和,云冲波觉得,如果自己说话算数,大概不会主动搞什么开边,但至少,也不能让项人随便就冲进来几百里抢东西。
“很好。”
点一点头,子贡道:“不死者诚然仁心,你的‘太平’若果得以实现,相信会是极好的世界……。”又道:“但,不死者,在下还有几个问题。”
“唔?”
“在不死者的‘太平’里,天、地、自然应该是被得到最高效率应用吧?象三江堰这样的巨型水利设施,应该是广泛分布于任何需要它们的地方吧?”
“咦?这当然。”
一时有点惭愧,云冲波拍拍头,心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同时,为了守边,和防止种种的盗匪山贼,为了守护这样一个‘太平世界’,当然要有军队,有强大到可以战胜所有敌人的军队。”
“啊……”
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却又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回想起太平道一直以来的历史,不从来都是在努力建军么?
“是,军队一定要强大,不过当然也要听话,不能乱欺负老百姓……”
“那是当然,在不死者的‘太平’中,军队必定是强大而又被牢牢控制着的。”
突然觉得子贡的说法中好象有一点点讽刺的味道在出来,可根本来不及转换话题,又一个问题已被紧紧追着抛过来。
“不死者的太平,当然也是一个‘天下一体’的太平,人员,物资,可以得到全然自由的流动,凤阳米粮,青中锦缎、韩东鱼盐、桑北牛羊,都可以自由的流动向其它有所需求的地方,而不会遇到那些州府之间的人为障碍和苛捐杂税。”
“这个吗……”
因为子贡语速的加快,也因为这些似乎有所矛盾的问题,云冲波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有一点痛,却又希望争取一点主动,把气势扳回。
(总之,不让乱收税肯定是对的,让别处也能买到东西也是对的,而且,苏兄不就有志当个好商人吗……太平世界中,当然应该有商户啊。)
虽然这样想,云冲波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只是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在不死者的太平中,在太平道以外,也会有其它宗教的空间,但却不能是那种骗子一样的宗教,若是要求太多供奉甚至是导民向乱,是绝不会被容忍的。”
“那当然,好神应该是保佑人发财娶老婆的……呃。”
这个思路倒极是顺口,盖早在雪域时经已形成,冲口说出,云冲波方觉未免有点没志气,却见子贡仍只是微微的笑着。
“至于最上位者,当然也是被严格的限制着的,限制他为恶的能力,不让他作些肆意的行为,不让他把自己那巨大权力用向不当的地方。”
“嗯,这个没错,绝不能让皇帝那样作恶的,他的力量,应该用来作好事。”
“至于夷夏之辩,想来不死者的太平也应该是不先刀兵的,应该是如历朝以来抚雪域,化百纳一样,慢慢的融合四夷,共享太平了?”
“啊,那个……当然,能够不动手,为什么非要动刀动枪?”
回想起自己曾经认识的纳人,云冲波觉得,象这样坐下来交流,似乎是很好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比分出死活要好。而太平既然是个好东西,那就更没有道理只限制在夏人当中,当然应该能够把愿意被包容的人统统都包容进来。
“嗯,到目前为之,不死者,您的每一点想法都很好,都非常非常的好……那么,在下再来为您复诉一遍如何?”
“嗯?”
不用是什么聪明人,也能听出来对方改用了“您”的敬称,而更要听出这所谓敬称中实在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更不需要多么的敏锐。
“不死者,您说想要轻徭役甚至是免徭役,但您却又希望建设那些巨大的工程,那些必须由国家主导,由海量人力来完成的工程。”
“可,我是说,这样的工程,那个……”
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间似有矛盾,云冲波想要辩白几句,却越想越乱,又听子贡道:“不死者您痛恨兵役,却又希望强军……”
看着云冲波张大嘴,子贡方慢慢道:“当然,那您是希望建设起独立的职业军队了。”
“哦,对对!”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对方却主动抛来一支救命稻草,云冲波顾不得细想,一把搂住,却……发现,那实在是根铁条!
“独立的职业军队,而又强大到可以御边和安靖地方,但那样的军队,却必定会成长为自治的武力集团,必然不是文官系统所能轻易控制,那样的军队,真是不死者想要的吗?”
“啊……这样吗?”
并不完全服气,但仔细想来,自己所了解的军队中,黑水军就很象这个样子,而,他们在地方上……
“不仅如此啊。”
“不死者您向往小国寡民的安逸,却又想要四海一家的繁荣,想要不相往来的平静,却又想要熙熙攘攘的方便,这两种太平,该如何调和呢?”
“不死者您认为会引人造反、送死或只是送钱的就不是好宗教,您的太平中不想有这种宗教,但那样的话,您把太平道置于何地?”
“您说要有强力的领袖,又说要给他们以限制,但身为‘半神’之体,谁能限制不死者?若领袖不是不死者,又凭什么可以号令不死者?”
“您说要严夷夏之别,又说要化夷夏之辩,在我而言,两种都是值的尊重的选择,但……两种同时选择的您,却又打算如何实行?!”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说?”
一个字,却带出了最高的轻蔑,使云冲波感到背上发凉,也使他怔怔的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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