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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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说什么呢……)

    轻轻的叹出一口气,子贡的脸色,出现悲哀与慈和兼具的神色。

    “不死者,我尊重您的善良,您的每一条想法,都是好的……但,这个世界,它庞大而真实,庞大得有无穷的惯性,真实到有无尽的丑陋,徒有善良的想法,是什么也作不成的。”

    “如果您只是太平道的普通成员,我会尊重,甚至可能会欣赏您,但您不是,您是不死者,注定要成为太平道领袖的不死者,注定要带领太平道起事,作战的不死者,注定要为其它人指引方向而不是跟随旗帜的不死者啊!”

    “君且昏昏,何能使人昭昭?以这样充满矛盾,以这样连您自己也觉得无法接受和统合的混合体,您,难道真得想要去走上前线,去引导那些您的信徒们,让他们走出家门,走向城池,走上战场?走向,一个必定失败的结局?”

    “不死者,您不是普通的人,您拥有,并且能够发挥重大的影响力,您同时,又是如此善良和正直,您为什么不想一想,想一想那样渴望您渴望了千百年的信徒。”

    “他们不相信三教,不信任皇帝和世家,代代相传,相信只有您才能代表他们的利益,只有您才能带领他们走向永世光明……面对这样的期待,面对这样的希冀,您,难道就准备用这些自相矛盾的,被强行推放在一起的说法去统领和鼓舞他们吗?”

    “不死者,请面对自己的本心,告诉我,您,真得相信,这样的自己,能够去带领太平道,这样的太平,能够付诸实现吗?!”

    “请回答我,不死者!”

    声音并未刻意提高,但听在云冲波耳中,却有若雷鸣,张着嘴,他站起来,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尽管看不见,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通红通红。

    觉得头有点晕,如喝醉酒般,云冲波竟然已站不稳,晃了一下,虽然扶到了桌子,却只在桌子上抓出一大块缺口,险险摔倒。

    “不,你说的不对……不,也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承认我刚才说的太平不对……不全对,但,你说的也不对……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我……我会找到更好的答案,我会找到一个可以实现的太平!”

    说到最后,云冲波的声音几乎嘶哑,似是发泄一样的吼叫,又似乎是在哀求,看着他,子贡微微的点了点头。

    “时间……很好,我可以给你,但,在你可以说服我之前,锦官城中的一切混乱都将继续,财产会继续损失,血会继续流出,这大城将继续死去……告诉我,不死者,你要多久时间,来思考你的‘太平’?”

    “三天……不,一天,给我一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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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都会混乱?老弟,你怎么学人当不死者的?”

    用很轻蔑的眼神看着云冲波,太史霸道:“这只是入门级的把戏好不好,就算是一个州府级的小官,也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连这都搞不懂,还想当不死者带人造反……好吧,至少我很尊重你的勇气。”

    “第一,不是我‘想’当不死者的!”

    很恼火,因为太史霸的说话岂止“无礼”,简直已是“恶毒”,但又不是特别的生气,因为……在太史霸说话的声音中,总有一些若隐若现的东西,让云冲波不会真正的发怒。

    更何况,是自己求人在先,所谓“在人屋檐下”,便怎样的强项令,也不得不低低身子,不是么?

    敢于告诉子贡说自己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答案,是因为云冲波想到了可靠的途径:虽然自己的知浅识薄,但小天国时代的一众不死者却都是卓绝之士,包括前代蹈海,他对太平的执着与坚定,显然是经过“思考”而非只是“盲从”,既如此,只要自己能够再次入梦,并以此为重点着意搜索,一定能够得到有理有据,不会被轻易抓出破绽的立论。

    孰料天不从不死者愿,平日里这怪梦说来就来,便走着路也会突然入梦,可真到用时,却不知飞去那里,饶是云冲波裹紧被子不起身,但从昨夜到今天,却是片梦也无,除睡了个饱外,算是全无收获。

    倒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花胜荣也好,万色空也好,在听完云冲波的转述之后,都拍着胸膛,表示说这只是雕虫小技,很容易就能开解。可是,看着他们充满热望的双眼,云冲波却又有点不太放心。

    “一个是骗子,一个是**书的……如果听你们的,那太平才真是没希望了!”

    没奈何中,云冲波却想起了孙雨弓这路人马,上次武侯祠中一会,太史霸只言片语为他开解心事,令云冲波非常佩服,虽然他边说话边冷笑的习惯让人不太舒服,可想起来……总比花万两人还是要稍稍可靠一点。

    按照孙雨弓留下的联系方法找到两人,左右知根知底,云冲波也不遮遮掩掩,说了个一干二净,孙雨弓听到两眼放光,太史霸却是边听边哼,在云冲波说完之后,更是大哧其鼻,连讽刺带挖苦,饶是云冲波这般气量宽大的人,也被说到有些想要恼羞成怒。

    “好啦好啦,笑完了就该掏钱了,太史哥你快点帮他开解一下,我还等着看那只老乌鸦下面还有啥花样呢!”

    隐隐觉得,对方其实似乎只准备这样嘲笑几句,并不是多想帮助自己开解,但,在孙雨弓笑哈哈的拍着肩膀让他“憋死那只老乌鸦”之后,太史霸苦了一会脸,还是叹着气,接受了现实。

    “……小弓啊,你放心,那只老乌鸦的花样,你肯定能见着的。”

    说着很古怪的话,太史霸亲自带出碗酒,一边递给云冲波,一边道:“说白了,很简单,你从一开始,就被他带糊涂了。”

    “他说的那么多东西里面,你真正特别执着的,应该也只有‘耕者有其田’一条吧?”

    “嗯?”

    看着云冲波仍然迷茫的表情,太史霸长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昊天啊!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要来作这种启蒙工作,我是强盗头子,不是教书先生啊!”

    “呃……不过啊,太史哥,军师倒是一直给我说,你其实真得更适合当个老师什么的,闲下来写点笔记小说,可能会比当强盗更有前途哦?”

    “他,他竟然这样说我?!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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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太史霸的解释,子贡所说的那些话,并不能真正代表云冲波的想法

    “不,我确实是那样想的啊……”

    “喂,到底是我在说还是你在说?如果你都懂的话,还要我来作什么?你自己给自己开解好不好?”

    被噎到无言,云冲波闷闷的坐作,听太史霸道:“他说的都没有错,你也的确全都点了头,但是……”

    但是,“不反对”和“全力推行”是两回事,而且是差距极大的两回事。云冲波的确认为对方所说的没有错,但那并不等于他就“支持”和会去“推行”。

    “更何况,你根本就是被他一上来砸胡涂了,兵制、役制包括对神棍们的态度,的确应该在国家范围内实现大一统……”

    侃侃而言,根本不理云冲波严格说来也算是“神棍”而且是“神棍”的大头目,太史霸引导云冲波认真回顾子贡的说话并作出层次上的分析。甚至,连子贡说话时的表情和语速,他也能够作出相去不远的预测。

    “他前面几条讲的很细对不对?让你哑口无言,让你无地自容对不对?是用那种拖得长长的,似乎是很可怜你的腔调对不对?然后就越讲越快,越讲越带着冷笑,似乎是那种很看不起人的感觉对不对?”

    “好象对,又好象不对……我,我有点记不清了。”

    “记不记清都没关系,反正,我说得一定就是对的。”

    重重拍着云冲波的肩膀,太史霸叹道:“不过,想开些,你一定也让子贡很郁闷的。”

    “呃,你的意思是说,他用牛刀来杀我,所以自己会很郁闷吗……?”

    “咦?你居然能听出来啊!”

    看着捧腹大笑的太史霸,云冲波……他,实在很想把这个人按倒在地,打上一顿。

    (可是,这个家伙也真奇怪,一会儿死着个脸,似乎谁都欠他二百五一样,一会儿又笑得这么欢,似乎谁都没他这么激动……真是的,林子太大啊!)

    自不晓得云冲波的腹诽,太史霸嘲笑一会,见孙雨弓向他大翻白眼,便识趣停了,

    “其实,他说每句话都是经过精心控制的,后面语速放快,不是因为他对你没了耐心,而是因为他后面的立论根本就有问题,所以趁着前面很有道理,含含糊糊带过去了……其实,理民之道,夷夏之道,这些东西当然是要因地制宜,难道能把对付北边项人的政策用到百纳的地头上去?那不是没事找事么?”

    “哦哦……说话当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

    不觉睁大眼睛,云冲波实在没有想到,语言之道,竟有如斯变化,而这个问题更似乎问得非常之好,挠到了太史霸的痒处。

    “这算什么啊……刚入门的级别吧!”

    告诉云冲波,辩术当中所包含的东西,浩如星空。

    “比如,用实话来骗你,就是我每句话都是真的,可你就是上当,然后就算事发了,也拿我没有办法。”

    “比如,用问话来操纵你,明明你每句话都是自己说出来的,可其实,我想要你回答什么,你就得回答什么。”

    “等等,太史哥,你是在吹牛吧?那有这种东西?!”

    首先提出疑问的是孙雨弓,而这更似乎点燃了太史霸的斗心,一头蓝发无风自动,如波浪般的抖振着。

    “我吹牛……好,小弓,我就来问你好了!”

    沉思一时,太史霸露出古怪笑意,道:“第一个问题,小弓你,很讨厌天下有战争对吧?”

    “嗯?那当然。”

    “很好,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认为,打架之类的东西也是不好的吧?”

    “第三个问题,如果懂得打、和杀别人的人越多,普通人的日子就越不安全对吧?”

    “第四个问题,如果竟然还逼着人放着正经活计不作,去学怎么打打杀杀,那简直就是混蛋和自找麻烦吧?”

    连续发问,语气不是不疾不徐,总给孙雨弓留下足够的思考时间……不过,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每次,孙雨弓都是很快就给出回答,尽管太史霸告诉她“还可以再想想”,却只是得到一样的答案。

    “不用想,我当然同意,这有什么好想的?”

    “嗯。”点点头,太史霸道,:“那,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官府发一道令,要所有的青壮都必须拿出时间,集中起来学习拳棒刀箭……你,是不是同意呢?”

    大力摇头,孙雨弓怒道:“当然不能同意,那不就是混蛋和自打麻烦么?!”

    不仅她,云冲波也是这样想,因而,当听到孙雨弓的回答时,他更流露出很赞同的目光。

    尽收眼底,太史霸仍只是古古怪怪的一笑,道:“很好,记住你的回答。”

    “现在,我有几个别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小弓你,很讨厌天下有战争吧?”

    “当然……我说,这个问题问过了吧?!”

    “啊,是吗?”

    哈哈的笑着,太史霸拍拍自己脑袋,却道:“第二个问题,以德报德,以怨报怨,遇上坏人打进来,我们是投降,逃跑,还是坚决的和他们干?”

    “第三个问题,好人平日里都在作事,坏人一直的欺负人,所以,好人和坏人打,打不赢的可能性更大,对不对?”

    “第四个问题,天下这么大,终究还是好人更多,比坏人要多得多得多,对不对?”

    每个问题都给出坚决的回答,尤其是第二个,孙雨弓愤愤道:“打不过也要打的!”一时间英姿勃发,好不威风。

    “好,前四个都回答过了,那么,第五个……”

    笑着,太史霸慢慢道:“如果现在官府发一道令,要所有的青壮都必须拿出时间,集中起来学习拳棒刀箭……你,是不是同意呢?”

    “我?我当然同意,毕竟还是好人多啊,大家都会一点功夫的话,坏人就……等等,为什么这个问题好象也是你问过的?”

    长笑一声,太史霸看向云冲波,道:“不死者明白了?”

    怔怔点头,云冲波道:“有一点明白了,不过……”却见太史霸微微欠身,扬手道:“吾力已尽,无能更益于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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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冲波离去已有一会,孙雨弓仍然鼓着嘴,很苦恼的样子。

    “太奇怪了……为什么一个问题问两遍,我竟然会回答的完全不同?!”

    “不奇怪,这答案只有是或否,要不然的话,我问你十遍,你就会有十个答案的。”

    内容似有炫耀,却说得极是平静,太史霸眯着眼,依旧在看云冲波离去的方向。

    “不过啊,太史哥,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把小云赶走?我觉得你还没说清楚吧?他能想明白吗?”

    瞳孔微微收缩,太史霸缓声笑道:“小弓,你和不死者好象很熟啊,大圣他们见过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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