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紫宸谁定平戎策(上)-《大唐西域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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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紫宸殿内,漫长的朝议仍在没完没了地进行中。左相陈.希烈觉的小腿已经变得麻木不堪,让他的疲劳至极的大脑无法再昏昏欲睡了。

      陈.希烈对于诸事纷繁的朝议越来越厌恶,但却不能不参加。毕竟自己是大唐政事堂的左相国,在百官中的地位仅次于右相国李林甫,所有的正式朝议都必须有他出席,否则就违背了大唐的政制范式。

      但陈.希烈更明白,自己真正的地位,不过是右相李林甫的“伴食宰相”而已。

      开元初年,姚崇独霸相权,政事堂的另一个相国卢怀慎诸事不管,唯唯诺诺,听命而已,故被时人讥之为“伴食宰相”。

      现在,自己是踏上卢怀慎的老路了,成为李林甫的伴食者了。百官的讥讽、民间的打趣,陈.希烈不聋不哑,都是知道的,但他并不以此为耻,心中反而暗笑世人无聊之极。

      作为自幼专研《老子》和《周易》、精通玄学的大学者,陈.希烈深知抱弱守雌和亢龙有悔的义理。

      和将“弄璋之喜”写成“弄獐之喜”的李林甫相比,自己绝对算得上诗文精熟、满腹学问。否则,也不可能长期在秘书省为圣人讲解《老子》和《周易》。

      但学问之道和治国之理并不完全重叠。在春秋战国之时,诸子的学问和治国富民强兵是紧密相连的。无为有黄老、文治有孔孟、耕战有申韩、兼爱有墨子、纵横有鬼谷、兵法有孙武……想起当时百家争鸣之盛,长年沉醉在经书世界的陈.希烈悠然神往!

      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学术义理和治国之道逐渐分离。汉家天子一方面倡导众生学儒家之“仁爱”精神,另一方面却教训太子“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

      学术和执政的背离,让皓首穷经者研究一辈子的义理,却仍不通治国之道,不能牧守一方;而任性好侠、放.荡不羁、不修品行、不习学业的魏武帝,则挟天子以令诸侯,南征北讨,青史留名。

      自己的学问再多再精深,和右相李林甫的治国之才相比,只能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圣人选择自己担任李林甫的助手,其实看中的也就是那么点修饰点缀的功能。

      《老子》有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陈.希烈不敢说自己有知人之智,但自认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故无论他人如何嘲讽,陈.希烈都老老实实地按照圣人和李林甫的期望,当好政事堂中的点缀。

      李林甫要独霸相权,可以,让他去费神吧,某乐得清闲!李林甫要扳倒太子,可以,让他去折腾吧,某绝不阻拦!李林甫要报复敢言之人,可以,让他去打击吧,某装作看不见!需要某参加的朝会,某就准时参加;需要某签核的公.文,某就毫不迟疑地落笔;需要某讲官话的时候,某就寻章摘句,讲得花团锦簇、妙不可言……

      陈.希烈自认为已深得《老子》之三味,懂得“无为而无不为”,无国事之劳心,无争斗之耗神,悠哉乐哉、富贵平安。

      岂不闻魏晋先贤有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人生苦短,何必诸事劳烦,不若及时行乐。想到这里,陈.希烈忽然想起年前新纳的一房小妾,不禁心神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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