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野藏獒(2)-《原野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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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人们点起了篝火,仍然是唱歌跳舞、吃喝说笑,直到男人醉倒,女人累倒,大家和衣睡在草地上,包括我爷爷和我奶奶。

    能够在帐房里睡觉的只有新郎和新娘。

    扎西尼玛醉了,迷迷糊糊被人抬进了帐房。央金拉姆脱光自己,摇了摇他,看他不醒,过去舀了一碗水,泼在了他头上。他醒了,仰头看着央金拉姆,伸手把她拉倒在自己身上。他们必须做爱,这天晚上的做爱是神圣而吉祥的。他们在洁白哈达的簇拥下,用光洁的肌肤和火辣辣的热情证明着婚姻的美好。

    帐房外面,公獒鲁噶和母獒卓娃卧在一起,共同守护着羊群和牛群。它们的孩子--七只小藏獒在母獒卓娃的怀里滚来滚去。

    躺在地上睡了一觉的才让乡长起来小解,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大片牛群和一大片羊群,突然哀叹一声,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自语道:"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啊。"

    才让乡长走向自己的马,骑上去,悄悄离开了这里。

    草原上的秋日短得几乎感觉不到,很快就是冬天了。雪后的风日,阳光惨白惨白的。积雪被大风吹起来,好像要把来自天上的寒冷还到天上去。

    我家帐房的旁边,有了一个用草皮和稀牛粪垒起的接羔暖房。接羔暖房里,炕上和地上都铺着一层干草,放满了刚刚产下的羊羔。央金拉姆正在往炕洞里丢着干羊粪,想把炕再烧热一点。

    扎西尼玛抱着两只羊羔进来说:"太多了,今年的羊羔太多了。"

    央金拉姆说:"两群羊合成了一群,能不多吗。"

    扎西尼玛脾气不好地说:"可是母羊吃不上草,哪有奶水喂它们。"

    央金拉姆一筹莫展:"这是早该想到的呀。"

    扎西尼玛走出接羔暖房,愁眉苦脸地望着面前的一大片羊群。那些产下羊羔的母羊知道它们的孩子就在暖房里,围过来不停地咩咩叫着。扎西尼玛突然返回去,用锅底的烟炱在刚刚抱进去的两只羊羔身上打上了记号。这个记号能让他准确记住哪只羊羔是哪只母羊的孩子,一旦搞错,母羊是不会喂奶的。

    我站在帐房门口,看到七只小藏獒在母獒卓娃的怀里发抖,就把它们抱进了帐房。母獒卓娃跟进来,看我把它的孩子安顿在了火炉旁的毡铺上,感激得摇了摇尾巴,就出去了,它不习惯呆在温暖的帐房里。

    我和七只小藏獒玩了一会儿,听到公獒鲁噶和母獒卓娃叫起来,赶紧出去,看到才让乡长骑马从雪色朦胧的远方走来。

    才让乡长被我爷爷迎进了帐房。作为主妇的央金拉姆端上了奶茶,又把糌粑匣子放在了他面前。

    才让乡长喝了一口奶茶说:"我一路走来,看到你家的草场已经没有多少草了,再这样下去,最多三个月,你家就没有草场了。"

    我爷爷一脸茫然地问:"那怎么办啊?"

    才让乡长说:"政府给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牧繁农育,也叫西繁东育,就是把瘦羊和断了奶的小羊卖给东边的农民,让他们养。"

    我爷爷问:"他们有草场?"

    才让乡长说:"他们是圈起来养,用饲料喂大育肥,然后宰了卖肉。"

    我爷爷激愤地说:"草原上的羊是山神的孩子,怎么能圈起来呢?它们会吃饲料吗?饲料是什么?它们祖祖辈辈可都是吃草的。不经过山神的允许,没有我们的念经超度,宰了卖肉是有罪的。"

    才让乡长说:"这我也知道,但是没办法呀,山神的孩子太多了,连山神自己也照看不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念经超度?"他将碗中的奶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走啦,我还要到别处传达政府的指示。今天就是动员,你们想一想,想好了就把瘦羊和小羊往县上赶。牛也一样,留下吃肉的、挤奶的,其他都往县上赶。"

    我爷爷哼了一声说:"牧人没有了牛羊,算什么牧人?"

    才让乡长说:"你这个老顽固,要是不听政府的话,那就得把你家的牛羊分开,让央金拉姆把她带来的牛羊赶走。"

    我爷爷说:"那就是分家。"

    才让乡长说:"对,分家。"

    才让乡长朝门外走去,突然盯上了我。

    我坐在火炉旁,正拿着红玛瑙项链让七只小藏獒轮换着舔,红玛瑙上抹了酥油,它们舔得津津有味。

    才让乡长说:"当初扎西尼玛说过,你家的母獒生了崽子,要给我一只母的,哪只母獒好啊,我今天就要带走。"

    我爷爷说:"他肯定是想让你划一块新草场给我家,才这样说的,不给。"

    才让乡长说:"还是给我吧,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说着,从皮袍胸兜里掏出一封信在我爷爷面前晃了晃,又说,"你儿子来信啦,要不要?"

    我爷爷伸手去接。

    才让乡长缩起手来认真地说:"不给小母獒,我就不给信。"

    才让乡长看准的是我最喜欢的小母獒,我叫它喜饶,喜饶是我的名字。

    小母獒喜饶被才让乡长抱走的时候我哭了,联想到我自己,就哭得更厉害。

    我说:"喜饶会找阿妈的。"

    我奶奶自信地说:"它会找到我们家里来。"

    我爷爷和我奶奶拿着那封我们谁也看不懂的信,当天就去了巴颜喀拉寺,想让认识字的洛卓活佛念给他们听。

    巴颜喀拉寺坐落在一面山坡上,红墙白檐,参差错落,如意白塔一座挨着一座,法锺和宝瓶高耸,经幡猎猎飘扬,红衣喇嘛来来往往。洛卓活佛站在大经堂前的石阶上,表情严肃地看着信。石阶下,恭恭敬敬站着我爷爷和我奶奶。

    洛卓活佛说:"你儿子德吉平措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啦。"

    我爷爷说:"不回来了?为什么?"

    洛卓活佛说:"他说他是一头牛,家乡没有了喝饱就能挤奶的河水,没有了吃饱就能奔跑的青草,他回来干什么。"

    我奶奶摇着嘛呢轮哭了:"那怎么办啊?"

    洛卓活佛说:"你们知道河水为什么枯了、青草为什么不长了?因为神灵搬家啦,他带着雪宫离开巴颜喀拉山到别处去啦。转山吧,等你的虔诚感动了神灵,他就会带着雪宫搬回来,那时候河水就有了,青草就茂盛了,你儿子德吉平措就会回来,你们也就用不着丢掉牛群、羊群和帐房,到各姿各雅城里住房子去啦。"

    我爷爷和我奶奶"呀呀"地答应着,朝着大经堂全身扑地磕起了头。

    大经堂里,传来喇嘛念经的声音,就像潮水一浪推着一浪。

    我奶奶开始转山了。转山就是围绕着巴颜喀拉山的神峰一圈一圈地转。我奶奶是磕着等身长头转山的,她戴着很厚很厚的木头手套,围着牛皮围裙,每一次磕下去,都要念一遍六字真言,说一句:"河水来,青草来,儿子来,我们不去城里啦。"

    我跟在我奶奶身后,像她那样磕头,也像她那样用我尖细的童音念着六字真言,喊着:"河水来,青草来,儿子来,我们不去城里啦。"

    我奶奶纠正道:"是叔叔,不是儿子。"

    我又喊道:"河水来,青草来,叔叔来,我们不去城里啦。"

    六只小藏獒跟着我,只要我趴下,就会跳到我身上,撕咬我的衣袍。在它们眼里,我就是一只大獒,它们对我的撕咬,就是对母獒卓娃和公獒鲁噶的撕咬。

    磕了一会儿,累了,我就带着小藏獒在山脚下玩,等奶奶磕头磕远了,再抱着晚上睡觉用的厚皮袍跑到前面去。六只小藏獒在我身后一阵疯跑。

    我奶奶时不时地提醒我:"喜饶磕头,小孩子的祈求是最灵验的。"

    我不听我奶奶的,眼光四下里寻找着。

    我奶奶问道:"你找什么?"

    我说:"我找阿妈。"又问我奶奶,"什么时候才能转一圈?"

    我奶奶说:"转一圈得七天。"

    饿了,我们会停下来吃糌粑。糌粑装在一大一小两个羊肚口袋里,小的背在我身上,大的背在我奶奶身上。糌粑是用奶茶和酥油拌好了的,一捏就会变成块。吃糌粑的时候需要水,我奶奶就认真地做好下一次磕头开始的标记,带着我去找水。我们找了好几条河,河道都是干的。

    我奶奶说:"过去,这里都有水。"

    小藏獒们知道我们在找水,到处嗅着。突然它们叫起来,我跑过去一看:啊,水。一股细弱的清水在石头缝里羞羞答答流动着。

    晚上,我们就在我奶奶做好的磕头标记旁边睡觉。我奶奶裹着皮袍搂着我。六只小藏獒守护在我们身边。它们很警觉,有一点声响就会叫起来。

    它们一叫,狼就来了。狼一听声音就知道它们是小藏獒,一点也不害怕,甚至独狼也不害怕,一对绿幽幽的狼眼出现了。

    六只小藏獒喊叫着扑了过来,绿幽幽的狼眼迅速消失了。

    我爬起来,跑了过去,喊道:"阿妈,阿妈。"似乎来到跟前的就是叼走了阿妈的狼。

    我奶奶追过来抓住了我,责备道:"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怕狼?"

    我说:"阿妈跟狼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怕狼?"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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