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意乱情迷 九-《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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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暮庐城也迎来了十余年间第一个没有任何夜禁的元夕节。随着战乱的结束,城内大街小巷皆充满了欢声笑语,似乎依然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之中,转眼便已迎来了春暖花开,虫鸟惊蛰的时节。

    祁子隐的课业日益繁重,苟清泓三天两头便会抽考背诵各种名篇典籍,令他不胜烦恼。而将炎除了在墨翎卫中参加训练之外,每日只消有点闲暇,便会捧着一堆大昇朝的演义野史,看得茶饭不思,连迦芸斋也回得少了。

    没有人陪伴玩耍,甯月手中突然多出了大把闲暇的时光。这样的日子刚过没几天,她便开始有些无聊起来,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每逢黑夜,更是被没完没了的纷杂梦境搅得无法入眠。有些梦是关于将炎和祁子隐的,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关于那个澶瀛海深处,自己曾经想要彻底忘记的家。

    不知身为大司铎的父亲,是否曾派人上陆来寻过自己?也不知家中的母亲如今是否安康,又是否在思念着自己?

    甯月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染上了一种名为思乡的病。

    打从上次大闹莳华馆后,与日俱增的思乡之情便似一只藏在后院中的小野鼠般,时不时便从草窠里露出头来,提醒着少女。然而此病无药可解,越是闲时便越会胡思乱想,她只有用越来越多的事情来填满自己。

    于是每每空闲下来,红头发的姑娘便会一个人在城内四处闲逛,时而去曲苑街中花些散碎钱银听戏,时而又去梓潼街上品尝些新鲜的点心吃食。而她最喜欢做的事,还是去运河旁听随船来的旅人们聊天。虽然这些人口中的许多故事甯月并不能听得十分明白,但唯有此时,方能令她稍稍将那些繁杂的思绪抛诸脑后。

    这日,于床榻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的少女又起了个大早,坐在运河边用来系船的石墩子上,听往来旅人口中说些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一听便是一整个上午。待肚子开始咕咕叫唤起来,她才察觉竟已是日上三竿,炊烟四起的正午时分了。

    鼻间隐约闻到了一阵烧臆子的香味,诱惑着甯月踱着碎步朝市集里走去。今日的梓潼街不同以往,虽未逢节日,却是一番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于城隍庙前的广场上,她还意外地见到了一头俯卧在地,自己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庞然大物!

    那只动物背着一副竹木制成的陸舆,浑身生满的长毛直垂下地,脑侧一双又扁又大,蒲扇似的耳朵轻轻扇动着,细而长的鼻子则如海鱿的触腕一般灵活。其口中,还有两根支棱在外,看起来比甯月的个子要高上许多的弯曲长牙,看起来十分威猛。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怪物,会吃人么?”

    红发少女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胆怯不敢再向前走。市集中的一众贩夫走卒也概莫如是,皆不敢上前近观。

    然而,却有一支足近百人,穿着打扮也与城中寻常百姓大相径庭的队伍,毫无惧色地聚拢于那头奇怪动物的身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它会伤到自己。

    那支队伍里有男有女,看起来多为侍从婢女,更有一十一名武士模样的精壮男子。为首一人手中牵了两根粗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则穿在那头硕大动物的耳朵上。

    武士们身披各色猛兽皮毛与麻布混制而成的简陋衣裤。即便天气寒冷,却仍坦胸露乳,**着的臂膀上还露出大片的黑色纹身。他们的头发也尽数剃了个干净,只在青灰色的脑袋顶上留有一根小指粗细鼠尾辫,看起来便是一副争勇好斗的模样。

    甯月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运河边听人说起过,大昇朝北方,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存在着一个已经多年未入中原,名曰朔狄的边陲小国。与其称之为国家,倒不如说其是个蛮荒落后的部落联盟。那里的武士茹毛饮血,打起仗来便会骑着这样如山一般高大的长牙犸象冲锋。而且他们从不穿衣甲,更不畏死,横冲直撞恍若战神下凡。

    “莫非这头长着长毛的动物,便是那故事里的犸象?而那些留着鼠尾辫的人,即是骁勇善战的朔狄武士了?”

    想到这里,甯月忽然便觉得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反倒对眼前这支人与象组成的队伍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正当她伸长了脖子再欲向前张望时,那个牵着犸象的武士首领也同时张口,冲着围观的人群朗声喝道,字里行间明显带着来自于蛮荒之地的古怪口音:

    “我名叫都烈。此次南下,乃是奉牧云部合罕之命,护送公主巴克乌沁·图娅前来晔国和亲。在国主答应接见我等之前,你们这些南人中若是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打败我的,不妨上前比试比试。若能打赢,我们带来的这些金币宝石、牛羊皮料,可让你们随意挑选!”

    对方说完,伸手便指了指犸象身旁用驮马拉着的十辆大车。他们此行声势浩大,大车上除了辎重与扎营用的毡房,便是成箱成箱送给晔国国主的礼物。

    直至此时甯月方才注意到,犸象后脊上那副挂着布幔的陸舆里,竟还坐着一名妙龄少女。其用纤细的小手将布幔撩起了一角,似有些惊恐地朝外瞧上一眼,便又立即放下了,应当便是都烈口中提到的公主了。

    “这些朔狄人是来和亲的?怎地此前从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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