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如果铁本项目没有被强行中止,那么,常市的“闯关”就将成为政府部门积极支持民营企业大胆发展的又一个精彩案例。 有了政府的鼎力支持,老戴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到了项目的可行性上。 钢铁行业尽管在表面上是一个大进大出的行业,可是其赢利的秘密则仍然是规模与成本的控制艺术。100多年前,安德鲁?卡内基在打造他的钢铁帝国时,天才地发现了这样的准则。他说:“价格的低廉和生产的规模是成正比的,因此,生产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降低成本,抢占市场,开足马力,只要控制好成本,利益自然就来了。” 老戴没有读过卡内基的书,可是他却不折不扣地遵循了“卡内基准则”。 840万吨的规模,已足以让铁本跻身中国最大的钢铁公司的行列,当时全国超过1000万吨的钢铁厂只有宝钢和唐钢两家而已。老戴聘用了很多顶级钢铁专家参与论证和定位,在技术方面,从锻熔、炼铁到烧结、焦化等部分,均采用了国内最先进的设备,高炉则采用国家允许的120吨高炉。 跟几乎所有的领域一样,民营钢铁企业一直有成本上的优势。有资料显示,民营企业炼铁成本比国有企业每吨要低60元到90元,炼钢成本每吨低60元到150元,成品每吨低100元到300元。因而,老戴说:“就像家里造房子一样,你去买一套现成的房子,它贵得很,我们自己去买材料造,它就能便宜50%吧。我们搞一个高炉只要3个多亿,而人家要7个亿乃至8个亿。”为了形成长远的成本优势,老戴还与澳大利亚的一家公司达成了长期的铁矿石供应协议,比市场价格便宜很多。当时,他的协议价格为每吨300多元,市场上每吨则在1000元左右,而且这个价格长期不变。 老戴的这些投资措施,加上钢铁市场的持续高温,使得几乎所有的人均对这一项目抱以乐观态度。老戴本人也信心爆棚。他对前来采访的江苏媒体记者说:“铁本要在3年内超过宝钢,5年内追上浦项。”宝钢、浦项分别是中国和韩国最大的两家钢铁厂,分列全球第五、第三。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当老戴豪言要“超宝钢、追浦项”的时候,他的身边其实已经弥漫起了一场漫天大雾。世局如棋,变幻无常,老戴是一枚只顾自己埋头往前冲的棋子。 对于中国企业家来说,“政治是什么”始终是一个问题。在这个群体中,我们看到太多的过度热情者、视而不见者、公然对抗者、茫然无知者,可是,却很少发现分寸拿捏准确、进退从容有序的人。 一直到入狱的时候,只有小学学历的“民营钢铁大王”老戴都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或者,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放眼当时国内,正有两场大讨论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它们的结论将极大地影响中国经济成长的棋局,老戴身处变局却毫不知情。 老戴大概是知名度最低的一个,就当他在长江边做钢铁大梦的时候,上海复星的老郭正谋划在浙江宁波建一个几乎同等规模的钢铁厂,著名的四川希望集团刘永行则在内蒙古紧锣密鼓地筹划一个投资过百亿元的电解铝工程。 当老戴在常市的长江边为他的钢铁梦想激动不已的时候,中国经济界和传媒界正展开着这两场与他干系很大的讨论。可惜他无暇关注到这些艰涩的“书生争论”。他平日很少-< >-报,一位相熟的北京专家曾把《中国企业家》上的那篇文章带给他看。专家最后说:“如果你的项目做成,你就肯定是中国首富了。” 正在工地上忙碌的老戴憨憨地笑了。他没有听出“如果”那两个字里隐藏着的万千玄机。 老戴的一句“赶超宝钢”,在一些人听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钢铁,对于一个现代国家而言,曾经意味着一切。自工业革命以来,一个国家的钢铁生产能力几乎是国力强盛的象征物。冷战期间,美苏对抗在相当长时间里其实是一场关于钢铁的竞赛,苏联领导人斯大林提出了“钢铁就是一切”的口号,而美国在钢铁工业上的投入也不遗余力,很多年里它一直是全球第一钢铁大国。 有资料显示,2002年前后,全国的炼钢企业从20世纪80年代的114家增加到了260多家,平均规模不足年产70万吨,其中200余家的平均规模还不到年产10万吨/年,“散、乱、小”的问题非常突出。2002年,全国钢铁行业的投资总额为710亿元,比上年增长%。2003年,这个数字达到了1329亿元,投资同比增长96%。与钢铁行业类似的是,电解铝的投资增长了%,水泥投资增长了%。宏观投资过热,渐成决策层的共识。2003年年底,宏观调控的大闸终于拉下。2月4日,国务院专门举行关于严格控制部分行业过度投资的电视电话会议,明确要求对钢铁、电解铝、水泥三大行业进行清理检查,国务院随即组织审计署、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国土资源部、建设部、农业部、商务部、中国人民银行等部门的人员,组成8个督查组分赴各地清查。清查重点便是那些进入三大行业、“盲目投资”的民营企业。 就这样,老戴和他的铁本,被卷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惊涛骇浪。 铁本悲剧性地成为2004年那场宏观调控的“祭旗者”,却是由非法用地问题意外引发的。 在宏观调控的背景下,铁本问题很快从毁田占地变成了违规建设。处在事件漩涡中的老戴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他自己也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得越来越糟糕,那些日子他整天在工地上奔波。根据他的预算,到5月底,钢厂的第一只高炉就可建成,马上可以投入生产,到那时“生米就煮成熟饭”。他对手下人说:“这么大的项目,建成就建成了,最多是罚款,不可能拆掉。”然而,事态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自上年12月国务院通知下达后,各地的重化工业项目投资并没有降温的趋势。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全国第一季度的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仍然增长了43%,创下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的最高增长率,其中钢铁行业的投资增幅更是高达骇人的107%。此时,有非法占地、违规建设等多项重大嫌疑的铁本项目跳上台面,无疑成了一个最合适、也最典型的惩戒对象。 铁本公司被高调处理,是2004年度宏观调控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人民日报》在题为“坚决维护宏观调控政令畅通”的社论中指出:“国务院责成江苏省和有关部门对这一案件涉及的有关责任人做出严肃处理,是严格依法行政,维护宏观调控政令畅通的重要举措。”这个社论,将铁本在此次宏观调控中的典型角色表露无遗。铁本事件被认为是本轮调控的分水岭。在此之前,中央政府一直试图通过货币政策的调整来达到控制投资过热的目的,可是,在成效不明显的情况下,政府断然更弦,强行加大了行政调控的力度。此后,众多民营企业在钢铁、电解铝及水泥等行业的投资项目纷纷搁浅,上海复星集团老郭的建龙项目、四川希望集团刘永行的三门峡电解铝项目均被勒令中止。铁本之死与建龙之活雷霆万钧之下,铁本终不得苟延,成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宏观调控运动的牺牲者。在它被严令停工的时候,银行贷款资金的投入已经达到26亿元,在这个意义上,铁本倾覆,财务损失最大的是那些冒险的国有银行。 在铁本事件中,以下现象非常之耐人寻味: 在钢铁等行业,就当民营资本被严令喊停的时候,国有及国际资本则纷纷大踏步挺进。就在铁本事件发生的同时,宝钢与当时世界最大的钢铁公司阿塞勒、第二大公司新日本制铁三方合资,开建1800毫米冷轧工程,此外,还与澳大利亚哈默斯利公司签署了每年购买700万吨铁矿石的长期订购协议。公司总裁兼董事长宣布,宝钢打算在2010年前斥资500亿元到600亿元,将产量从2000万吨扩大到3000万吨,增加50%的产能。这一新闻,震惊全球钢铁界。 随即,中国第四大钢铁企业武汉钢铁集团表示,武钢的几个大规模项目,已经通过国家发改委审批,总投资将超过200亿元。其他的国有大型钢铁企业也纷纷启动新项目:本溪钢铁集团与浦项合作,启动了冷轧板项目;鞍山钢铁集团与欧洲第二大钢铁公司德国蒂森克虏伯共同投资亿美元,建设年产40万吨的热镀锌板项目;唐山钢铁集团、马鞍山钢铁集团则与世界最大的矿产资源企业必何必拓公司分别签署了300万吨铁矿石的订购协议。 跨国钢铁公司在中国的投资步伐似乎也没有停滞。就在老戴被拘押3天后,在距常市仅105公里的苏州工业园区,澳大利亚博思格钢铁公司投资亿澳元(约17亿元人民币)的钢铁项目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奠基仪式。公司总裁毛思民说:“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不到1个月我们就拿到了营业执照。”苏州工业园区则透露,博思格的项目从递交申请材料到颁发营业执照,前后只用了7个工作日。 有媒体评论说,一个17亿元的项目,7天之内就搞定营业执照,这对于国内绝大多数地区的投资者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按照国家现行规定,投资在5000万元到2亿元的项目须由国家发改委审批,2亿元以上的项目报国务院审批,整个程序烦琐,没有一年半载不可能批得下来。况且,钢铁投资正是宏观调控的重中之重,铁本事件又近在眼前,博思格项目审批的神速实在让人惊叹。新华社记者徐寿松在《铁本调查》一书中十分感慨地写道:“同一产业,同一时间,同一省份,铁本和博思格,一土、一洋两家钢铁公司的命运何以相隔生死两重门?有人在门里轻歌曼舞,有人在门外长歌当哭。”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