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折花刀(中)-《冷香盈袖》

    尹淮安狡黠回眸,大大方方收下话茬:“不止如此吧?我可记得,当时有个顶漂亮的姑娘,在这儿吓得要哭出来。”

    沈渊丢过一记白眼:“你还说我?这样油嘴滑舌,换作别的姑娘,也早就要打你了。”她无意拌嘴,敛容又道:“也是我整日安养生息,头脑都呆笨了。凡事只要开了头,就不会等着人去查,刘掌柜的消息递来时,我都惊着了,这才明白你的未雨绸缪。”

    “女孩家,本就该娇养的,纵有风浪,自然有我们这些男儿在前。”尹淮安郑重道。

    沈渊忽然想出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却见他抢先一步,停下脚步转将回身,低下脸儿来四目相对:“阿渊,我说这话,是想你记住,虽然沈家不幸,血脉手足凋敝,可并非无所依托,沈、尹两家息息相生,我始终与你们在一起。”

    “哥哥也常与我说的,”她鼻尖发酸,用力点了点头,“左右这世上,除了哥哥和你,再有我那位养娘,别人我是一个不信的。”

    两个人说着话就绕了大半圈,尹淮安放慢速度,如在园中悠哉踱行:“出来的时候,我说给你备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在这儿?”沈渊先要反问。得了州来庄主首肯,她颇为意外,眨眨眼睛稍作思考,扫视了几番身边刀剑林立,又见尹淮安眼神带笑,表情神秘,实在不解其意,只得摇头无奈笑道:“不成了,我真猜不出。”

    此时正是在一处拐角,尹淮安领着她快走几步,沿墙摆了两架多宝格,安置的都是些重锁厚壁的铁匣铜盒,纹路式样皆杂糅,无一相同,不像是一次备齐的东西。沈渊暗自腹诽,不必猜也知道,必定是什么刁钻罕见的绝门暗器、密药奇毒之流。

    “都是你搜罗来的?”她亦觉着好奇,侧脸望向尹淮安,一双琥珀桃花眸亮晶晶,“莫非你要送我一瓶雌黄,或是牵机,以后谁若敢轻薄于我,就一杯鸩酒送他上路?”

    “噗嗤……”尹淮安不由得哑然失笑,扶额长叹:“你这张嘴,我都分不清是真的厉害,还是存心和我在这玩笑。”

    说着,不待美人反驳,他袖摆一振,扬手从那靠上的一层取下一只盘螭纹路的匣子。沈渊望一眼便会意,那螭龙纹分明和自己的戒指是彼此呼应。

    “咔哒”一记脆响,尹淮安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开了匣子正中那把造型奇特、颇有分量的梅花桩锁。匣盖一掀,顿时一股庄穆之气油然而生,里头铺着厚厚的孔雀蓝丝绒缎子,上面静静地躺了一把折花腰刀。

    沈渊认得这种刀,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刻花精美绝伦,更兼锋刃无双,刚柔相济。沈涵曾经与她提起,他从前有过一把堪称极品的折花刀,可惜一场战乱突发,那珍品遗失在了茫茫北疆。

    听兄长所言,这种刀难制作,上品更是难得,沈渊只在将军府上见过一把寻常品相,只能聊作消遣赏玩的。眼前的这一把,也不消上手,仅仅打眼一瞧,亦能想象出是如何的千锤百炼,才得了那密密匝匝的云纹、细若发丝的线条。

    “我知道你有剑,不过女孩子家,不好随身带着那个。上回你拿了把腰刀赏看,我觉得挺配你,就托人去打听,还真寻到一位铁匠,祖上从西北来,专门会做这种折花。”

    州来庄主的语气都是雀跃的,显然像在邀功,却没有丝毫炫耀之感。小小一把腰刀长不过一尺,握在男人宽厚的手掌中,明明是一件夺命的利器,却显娇小玲珑,更似一份阐明心意的信物。

    “刻上花纹,加点碎珠子,更适合女孩子。”尹淮安摩挲着错银刀鞘,其上镶嵌的红绿宝石颗颗圆润细微如粟米,“小小一把带在身上,你行走也方便,要有人问起来,说是装饰也无妨。还有那匣子,我猜着你喜欢螭龙,就配了一个差不多的。”

    他的眼神明亮而热烈,边解说着,边将那折花刀送到沈渊面前,似乎是一个做好了功课的天真孩童,将课业整整齐齐地摆出来,满怀着憧憬,期待能够得到一份大大的夸奖。

    毫无疑问,那年茫茫雪海里,小姑娘的一身春梅红烧尽了寒冬深山寂寥,美得震撼,惊心动魄,在他心里牢牢扎下了根。

    不得不承认的是,尹淮安是有私心的。少年时分,他大约也有过半个青梅竹马,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可惜缘分浅,最后没了往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尹淮安不再思考与情爱有关的事儿,只认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可他骨子里是最清醒的,知道这样恣意的日子不能一直过下去,自己需要一个可以托付中馈、并肩白头的良人。他并不愿意屈就,冥冥中一直在追逐,抑或等候,直到沈小姑娘踏雪而来,他隐约觉得,也许是时候了。

    头几年,尹老庄主尚在世,父子闲暇促膝叙话,老父也隐隐流露出为子求娶之意。尹淮安起初支吾过去,后来便坦然,甚至留心置办起了聘礼,只头痛沈氏亲长俱殒,亲事一时间提无可提。

    “那便缓一缓吧,父亲。”他思绪良多,终于在个沉沉雪夜,俯身长揖,向老父如是道:“沈兄正当建功立业,难分精神照应,沈姑娘羸弱,不堪劳累,又素与儿情同手足,并无私情,冒然提亲只恐唐突。但求暂缓些时日,待儿处理妥当,再求父亲为我提亲,三书六聘,以礼迎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想过没准真就姻缘天定,精诚所至,能让自己和沈家姑娘修成正果。然而时移世易,他还没来得及表露心意,父亲过世,他亦听说了雪城先生的存在。

    也罢,那时他便想,沈尹两家是世交的情谊,他们三个人之间不过隔着一层血脉,同样没了父母,没有依仗,就该是在一起取暖生存的。世道纷乱,劳燕分飞,这份濡沫亲情,远远胜过鄙薄的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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