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柳渠阴(下)-《冷香盈袖》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有小丫鬟来敲门,绯云开了门却见柳渠阴跟在后面,提了一个食盒,朝房间里喊了一声:“墨觞娘子,在下给你送点心来了。”
这一声说妖不妖,说魅也不魅,可就是听着撩拨人心头,直喊得沈渊手一哆嗦,差点叫针尖扎了手指。她放下针线,请柳渠阴进来,却见对方款款沿桌放下食盒,刚一掀开盖子,一股带着桂花甜味的酒香气扑鼻而来。
“墨觞娘子,尝尝看我这桂花珍珠酒酿?”柳渠阴端出一碟白糯糯、热腾腾的点心,并一只小瓷碗,直捧到沈渊跟前,舀了一勺作势要亲自喂她。
这下可给屋里人都吓得不轻,绯月忙一手接过去,讪讪笑着打圆场:“多谢柳师傅了,这种活还是奴婢来做吧,我服侍小姐也习惯了呢。”
说是桂花珍珠酒酿,其实就是桂花酿酿煮的糯米圆子,想来是那两坛不成的桂花酿,毕竟也发酵了这么长时间,煮酒酿还是绰绰有余的。难得的是,这糯米圆子酒香扑鼻,竟不似平时吃到的只靠汤水带出滋味。
柳渠阴瞧见沈渊面上有惊喜之色,也不客气地坐到她跟前,随手挑了一把自己额前发丝,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道:“还记得那两坛酒么?这糯米圆子正是用坛中糯米磨碎了,和新米掺在一起做的,墨觞娘子是不是吃出来不同了?”
“的确如此,”沈渊也朝她笑笑,目光中满是赞许,“柳师傅好巧的心思,晏儿在这谢过了。”
“嗳,小娘子客气了……”柳渠阴颇有意味地打量着花魁浑身上下,忽然毫无征兆凑上近前,热络地伸手去虚拂了一下她颊边垂落的碎发,“娘子这身板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多吃些酒酿煮的食物,对你有好处的,还有这米酒糕,也莫忘了尝尝呐……”说着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眯眯地起身走了,留下屋里三个人,神情都像刚被雷滚过一遭。
“小姐,这……”绯月愣愣的,捧着碗勺不知如何是好。
“这什么这……我自己来吧。”沈渊也懵懵的,毫无意识地接过碗,吃了两勺才发现,居然还藏着两颗卧果儿。冷香花魁只觉得错乱,莫名其妙开始思考一个极其严重却荒谬的问题——莫非自己这副冰雪皮囊,连女人都可以吸引了。
只一点无法否认,这柳渠阴虽然性格爱好都有些古怪,对酒却是真的极为精通,一坛废酒经她巧手也成了佳品。这珍珠酒酿已经很好,那一碟叫作米酒糕的点心,戳一戳软软糯糯的,揪下一点却意外地劲道,入口桂花味道清甜,酒香浓郁,尝过便让人念念不忘。
糯米容易积食,用过了点心,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沈渊并不想吃,就叫绯月点好灯,绯云去厨房传了话,顺便把食盒送回去,再领了她们两个丫鬟的吃食回来,回自己屋子去。
打发走丫鬟,沈渊抱了琵琶,靠在外间沿墙临窗的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调调弦,随手弹拨几段。
陌京人人都知道,冷面花魁弹得一手好琵琶,有耳福的人却不多。也就是墨觞鸳,沈涵,雪城,这三个人是正经当面听她弹奏的,其他人则是在人群中,偶尔那么几次逢年节时,沈渊高兴了,会去前厅奏一曲。她的琵琶曲风多变化,有时绕指柔,有时直如万马奔腾,一曲之中亦可变化万端,可谓妙极。
这柳师傅的酒酿点心似乎有些醉人,加之房间里已经生了小暖炉,沈渊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忙放好了琵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又从妆台角落里取了四角小瓷罐,拈了颗糖含了。杏仁糖吃完了,换了一罐奶酥糖,也是圆滚滚的白胖可爱,入口奶香味道很浓,含一颗也能定定心神。
等绯云与绯月两个回来,沈渊就叫她们先赶快去打水来洗漱。散了头发,仔细拢好,洗好了脸擦拭过,她躺到美人榻上去,由两个丫鬟给她润脸润手。天气冷下来,也变得干燥起来,擦茶花香膏前,手上先涂一层杏仁油,脸上则换了用珍珠粉加几味药粉调的珍珠膏,涂好之后轻轻按揉,日复一日养得肌肤如雪,是真正的细腻如凝脂。
脸上手上保养过了,头发也是不能落下的。沈渊穿好了素色的大披肩,绯月拿首乌油给她梳着发梢,直到全融进了头发里才算大功告成。去了披肩,换好细平布的寝衣,沈渊也不看书了,直接去床上躺着。这会已经换了厚些的蚕丝面棉被,盖在身上很舒服。
沈渊心里在算着日子,沈涵这次回来已经小半个月了,照常理而言,一般回京能待上两个月。沈涵常说,要是能重新留在京中是最好,可是常驻西北,立功的机会更多些——
“咱们沈家,与那些王爵勋贵终归是不同的。”
沈渊其实很心疼沈涵,明明可以靠着父祖留下的功劳过得轻松些,何苦来的这样拼命呢?可是慢慢地她也明白了,只有自己打下来的,才觉得踏实。沈涵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也便随他去吧。
想着想着,沈渊慢慢睡着了,这一夜格外安稳。
前一夜里睡得好,早上往往起得容易。沈渊随性而为,独个儿后园子里散了散步。一趟下来神清气爽,浑身的气息都舒畅了不少。
她觉得出,这天气是真的一天天在冷下来,不过出了些汗,回房间路上居然有些打寒颤。怕又要旧疾复发,一回了房,她立刻让绯月传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艾叶澡,才开始洗漱梳头换衣服吃早饭。往年天气乍寒,总要预备着搬去后园里过冬,烧上地龙,整间屋子都暖暖和和。今年倒不想费事了,多点上暖炉也是一样的。
十月末的空气都是冷飕飕的,更莫说等到年底。沈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让沈涵这时候归营。大略掐指算算,时间一并推后些,在京中时正好能赶上祭祖,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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