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 祁连祭天-《西周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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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摇神驰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曲调隐约可闻。隗多友只觉那调子极熟,仓猝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歌声渐渐近了,初时感愤壮烈,激奋昂扬,越到后来越是凄婉哀伤,直欲裂人肝肠。好似两队人马近阵搏杀,羽箭呼啸,刀枪碰撞,你来我往。
转瞬间,战事已尽,弓断剑折,人马仰卧。暮色中,一个战士半跪着望向天边,利刃从他胸口穿过,他已死去多时,却始终不曾倒下,微闭着双眼,唇边漾起一丝笑意,神情喜悦而安详,仿佛睡着了,正做着一个甜甜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家乡,见到了心爱的姑娘------
隗多友静静地听着这歌声,深深沉浸其中,无力自拔。感觉歌声似片片清雪飘落心头,雪落而融,寒意入心,说不出的酸楚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歌声悲怆慷慨,感人肺腑,曲调却并不如何繁复。隗多友听了几遍,心中略感诧异:“他们唱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他听不懂,说明唱的不是中原语,也非隗戎部语言,细细一想:这里离猃狁不远,莫非是猃狁人?猃狁与周王朝世代为仇,若被他们发现,岂不会死无葬身之所?
一念及此,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撮唇长啸,召唤坐骑归来。自己翻身上马,持弓在手,搭箭上弦,凝神远眺。只见不远处的山冈上,有二三十余个黑点正向这边缓缓移动。黑点由远及近,形容渐次清晰:个个身材粗壮,圆头阔脸,胡服椎结,神情剽悍,弯弓又长又大,斜背于肩,箭筒横吊在腰部,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金环。这些人已止了歌声,一齐面向祁连山,神情庄重,眼神忧伤,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祝祷着什么。
隗多友心里一凉:“看他们的模样,像是猃狁人中最难惹的射雕者。舅舅曾经说过,射雕者是猃狁最强悍的勇士,力能扼虎,一射即中,一人可抵周军数十。战阵上若遇到他们,需格外小心在意,万万不可轻敌。唉,这么多射雕者若斗我一个,我恐怕是命之休矣------”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要调转马头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一声冷喝:“嘿!”隗多友一转头,一个年轻人正冷冷地用弯刀指着他,叽哩咕噜问了什么。见隗多友似是听不懂的样子,那年轻人竟然改用生硬的中原话问道:“你------是什么人?”
隗多友在马上拱了拱手:“我是过路的客商。”
那年轻人指了指那群射雕者:“大王正在祭天,不许窥视。来人,把他押往大帐!”
隗多友愤然:“猃狁王祭天关我何事?他祭他的天,我走我的路,你们凭什么关我?”
“大王祭天何等神圣之事,岂容周近有闲人?我看你鬼鬼崇崇,根本不像过路的商旅,反倒像个周人的探子。”他勒转马头,退后了三十余步,取下背上弓箭,说道:“方才你言语中对我父王多有不敬之意,你既不肯束手就缚,那便遵照我们猃狁人的规矩,以箭术决斗。咱们之间相隔三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对于好的箭手来说,射出的箭是百发百中的。你我便这样对着射箭,直到一人被射死为止,如何?”
隗多友微微一笑,迎着那年轻人的目光,点了点头。年轻人继续说道:“好,有胆色!你若死了,我会将弓箭埋在你的身旁,让它日夜陪伴你,就如同我陪伴你一样。如何?”
隗多友曾听舅舅说过,射杀敌人后再埋下自己的弓箭,这是猃狁人对待敌人的最高礼节,表示仇恨已一笔勾销,来世往生二人定会结为兄弟。他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豪爽自负,和自己脾性相仿,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亲近之意,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这弓箭是母亲赠予的,背上天月剑乃挚友所赠,你即便死了,我也不好将它们埋在地下------这样吧------我这匕首亦是宝物,削铁如泥。你若死了,我就让它随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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