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尚马街-《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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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好!"

    "我在南城巷已经住了一年了,身子都住虚了,你看……"我试图摆个架子。

    "一年?你看这儿的哪个不是住了一年以上?顶好!"

    看来这一套行不通,我只得乖乖顶在门上,因为没人要求我做高难度的"雁飞",也就顺势偷个懒,只是普通地弯下腰,头顶门。

    "嗵!嗵!嗵!"几肘砸在我背上,软绵无力,太小儿科了。我一米八出头,虽在南城巷一年下来食不裹腹,有点面黄肌瘦,但骨架子毕竟放在这儿,就凭他二人这力度,想把我打趴下不可能。

    "嗵!嗵!嗵!"又是几下,还是单纯的手肘,没有脚肘,更没有通心肘,看来这俩后生道行不深,既没掌握打人的要领,打人的欲望也不强烈。

    我顶在门上,背后不疼不痒地挨着肘,我不能'服股(反抗)',不过多少也得表示一下,不能一味挨打。

    我直起身:"在南城巷把身子都熬疲了,差不多就行了吧?"

    "少鸡巴扯这些,顶好!"捏腿者不依。

    我并没有立即弯腰顶下去,而是笔直地站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我以前没服过水土,也害怕尚马街,但现在已经来了,也服开水土了,尽管眼下只能做个板油,可也要做个不被人小瞧的板油。

    洗饭盆的和捏腿的楞住了,他们没想到我竟然企图在尚马街"服股"。明白过来后,他们一时无言,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对峙。

    三五秒的僵持后,我还是软了,还是顶了下来,我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实力去"服股",而不"服股",就只能服软。我顶在门上,等待着水土的再次到来,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阿q,操,就算你们两个一起来,也扯老子的蛋!

    "算了",有人发话,是"赤背蜘蛛"。

    水土结束后,洗盆者告诉我擦地布放在哪,如何擦,擦到什么标准。

    此后不久,阚涛和我单独在一起聊天时,心有不甘地说:"当时我已经表现出认识你了,就是想暗示他们免你的水土,没想到他们还要动手。后来我见你瞪着他们,以为你要'股'。你要是'股'了,收拾那两个小的没问题,别人要是敢上,我就翻脸跟他们干!"

    我很感激地一笑:"没事,这水土差远了。况且是规矩嘛,有点水土也是好事。"

    阚涛却很是过意不去,他觉得在南城巷时,保全和我对他不错,现在我来了,他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人情,但"赤背蜘蛛"不给面子,这让他觉得脸上挂不住。

    南城巷一年的号子经验告诉我,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必须少说话多干活,多长耳朵少长嘴。

    墙上有监规,这当然是要背的。

    尚马街的级别比南城巷明显要高,这从监规就能看出来,南城巷的是"市公安局制",而尚马街的是"省公安厅制"。背监规对我而言是小菜一碟,半天下来就烂熟于胸,为了打发"熬鹰(大拿故意冷落有背景的新人)"的无聊,我开始把监规倒背着玩,比如结尾那句:制、厅、安、公、省、理、处、加、严、重、轻、节、情、其、视、者、违。

    此后每天擦完地后,我就蹲在墙根听大拿们闲聊,时间一长,各位号友的状况了如指掌。

    "赤背蜘蛛"了不得,名震江湖的悍匪,下个章节将专门辟出版面隆重介绍。

    说东北话的中年大汉姓杨,吉林白城人,人称杨东北,也是从南城巷转来的,是南城巷当时大名鼎鼎的"四院东北"。他涉嫌巨额诈骗,曾骗得汽车无数,当然,这次进来只抓了他两辆车的现行,其他的打死他也不说。他在老家开着汽配商行,自称商店里基本上不进货,把整回去的汽车拆开卖卖就足够了,无本万利财源滚滚不亦乐乎。

    杨东北的老婆在他出事后,马上赶来本地为他请律师、找关系、铺路子,目标从检察院定罪时少定几辆车,到法院少判几年刑,再到看守所里不受欺负有人照顾混成大拿,绝对面面俱到。

    杨东北神气地说咱就是有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他说案发后去他老家查财产以及台账,他老婆一路同行,管吃管住管玩,到了还大发"敬仪",所以现在只给他认定了"诈骗即遂"两辆车。

    杨东北早在南城巷时,就已经"对窗吹喇叭名声在外",买货时方便面一百包装的一搬就是十箱,火腿肠之类的也是成箱搬进号子,然后再上下打点普度众生。当时四院的绝对大拿苏麻杆见杨东北是块肥肉,就在干事耳边卖力吹风,让杨东北如愿以偿混成了跑号一族。

    可惜好景不长,杨东北没跑几天号就被转到了尚马街。到了这里,他老婆的关系渗透明显要比在南城巷时困难得多,当然不挨打是可以保证的,但要混成跑号大拿一时半会不容易,因为尚马街的英雄好汉实在是太多了,杨东北只能在号子里多买些吃的打点头铺和二铺,顺带着自己混个肚儿圆。

    杨东北做案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利用银行某两种票据上的时间差,再加上他的座右铭"做人要胆大心细",以专业的态度、职业的精神、百分之三百的投入,认真操作罢了。他此次在本市翻船,说到底还是贪欲使然。本来已经到手一辆车,并且已经开走,他却又返身把当时作为障眼法、下定金定住的第二辆车开走,结果马失前蹄。

    杨东北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每到一个地方,他最先去游览参观的场所必定是当地存放骨灰盒的公共陵墓,因为他每每能从一些骨灰盒中,找到供他伪造银行票据时所需的死人的身份证。

    得意忘形的杨东北某天吹牛吹漏了,"我有次整了台红色本田车,那叫一个漂亮……"说到这里,他突然有所警觉,及时刹住没再往下说,而大家早已哄堂大笑。不过笑归笑,是没有人会去点炮的,因为他的关系还算扎实,即便有人犯贱想点炮立功,也纯属隔靴搔痒。

    杨东北后来从轻判了六年,还如愿以偿避开了他视为地狱的井下煤矿,留在了金城子监狱下属的砖场。

    号子里大拿四人组还有一位有点意思,是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小后生,人称"宝宝"。  宝宝是初犯,却一下海就闹了个大场面--他因参与抢劫、伤害,一审被判十五年,每天都在等着押送劳改队。

    杨东北他们无聊时,常拿宝宝开心:"你个小后生,谁叫你长得这么俊?去了劳改队绝对要被'下瓜(鸡奸)'、'当瓜旦(当娈童)'!"

    宝宝一开始还很惊恐,后来也就习惯了,并做好了随时"当瓜旦"的心理准备,但强调"我这瓜嘛,要下也只能让超级大拿下,去了那里老子先看谁耍得大,然后主动献身,我拿青春赌明天!"

    杨东北"呸"他一口:"美死你啊!刚去了就想当超级大拿的'瓜旦'?撅那儿人家也不会看你一眼!你要端正态度,刚去了只能为基层劳苦大众服务!"

    宝宝很无奈,破罐子破摔:"要是能'服股(反抗)',老子就'服股'!要是实在不行,就只好便宜狗日的,唉,反正我这贞洁是保不住喽!"

    板油之一叫魏二明,盗窃团伙从犯,是非辨别能力差是他惟一的优点,谁当头铺都能唯马首是瞻,后来我耍大了,他更是绝对的一切行动听指挥。

    魏二明下海前卖过早点,为了博大拿们一笑,讲过n次"尿油条"的故事--他一般四点起床,和好炸油条的面团后,往里面洒一泡隔夜尿,然后接着睡。六点再起来时,面团已经发酵得白嫩丰满了。他说这是和师傅偷学的绝招,隔夜尿里碱很多,能让面发得筋斗,至于是否卫生,反正自己又不吃。

    他案子原本不大,甚至用不着叨扰尚马街,可他们老大夜审时一下没熬住,交代曾经偷了工业学院8个铂金坩埚,仨瓜俩枣就卖给了废品店。不幸的是这批坩埚铂金纯度为99.99%,价值40万元,于是案件立刻升级,见者有份,统统隆重押来了尚马街,不死都要脱层皮。

    因为案子大了,他有了在其他板油面前炫耀显摆的资本,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是个江洋大盗,只是回味时颇有点扼腕不已,"唉,早知道那玩意是白金的,咋说也得卖个十万八万,咱哥们舒坦几天再进来啊"。

    板油之二竟然唤作张翼德,和"五虎上将之一、蜀车骑将军、司隶校尉、西乡侯"的名讳一模一样,严重名不副实,生得獐头鼠目,举止猥琐谄媚,不说也罢。

    板油之末豆芽儿,案子不重,也就几千块的盗窃,原属北城河区看守所管,可当时"北看"正在大兴土木,就把所有人犯集体迁到尚马街暂住几月。

    豆芽儿说话有点结巴,二十出头。老爹是卖豆芽的,他自己又长得瘦小,绰号由此而来。

    豆芽儿每天熏陶在死刑、死缓、无期之中,觉得自己偷的那两三千块实在是没派头,实在是羞于启齿,于是每日里憧憬着出去后也要狠狠干一票发大财,并且不能被抓住。当然喽,如果实在"点背"抓住了要押送,也应该是直接送尚马街--他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做送到"北看"的小案子了,太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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