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宣明珠意外了一下,这不大似梅鹤庭口吻的一句话,瞬间将她的伤情愁绪搅散,不笑也笑出来了,“那大人的胆子可真不小。” 梅长生见她展颜笑了,暗松一口气,心绪稍定,贪念便起。两人沿着水岸慢然向前闲步,他站在靠水的那一侧,觑着她的脸庞含糊道: “臣箭准差,因为没有明师教我。” “嗯……”宣明珠没听出他九曲十八弯的言下之意,低着额面,只是临水漫行。 她的钿珠与耳珰,明闪地坠坠悠悠悬晃着,珠光引来湖水的澄光,交织映回那张暖脂玉般的脸上。 是一张此时明显不大想费力说话的冷美人面。 镶珠的绣舄却执着将脚下的蔓草趺踩成一条笔直的线,不自觉透出几分孩子气。 梅长生知她隐忧。 他不再似从前了,只顾自己向前,将背景留给她追逐。而今他,目光所及无论看不看得见宣明珠,一扇心窗都时时为她敞开。 他看得到她内心的惊慌与恐惧——从红缨去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便被一种物伤其类的念头压住了心。 她看见失去母亲的红缨,便想到了宝鸦,每见红缨哭一回,她都会联想到,将来宝鸦失去她会如何伤心。 而面对樊城公主的死,宣明珠代入了自己。 没有人面对将死能够心如止水,这一点梅长生最清楚。 除非将这种心情隐藏起来,不让人知,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他更清楚,宣明珠此时需要的不是任何言语开解,是一个倚靠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想给,却给不了她。 因为她不稀罕了。 一旦越过雷池,与她此刻相处的这份难能可贵的平静,便会荡然无存。 梅长生忽的一勾手将宣明珠扯进怀里。 带汗的掌心实实扣住她纤细后颈,压在自己胸口。 身体一向更快更诚实。 宣明珠前一刻还在往前漫步,身体忽然后仰,眉心的朱砂惊得一跳,未等呼出声来,便落进一爿紧实的胸怀中,贴耳心跳,咚咚作响。 混着冷松气的瑞脑香一霎笼罩住她,让人头脑迟钝,因这过于陌生的香气。 “梅长生?” 她反应过来,脸盘被男人身上的体温熏热,摁在她腕子上的力道却不松。她糊涂地气恼,气恼着糊涂:“你做甚!” 久违的温软肌肤腻在手心里,梅长生贪,不愿再放开。感觉到她在挣,他屏息用了点力控住女子,一手揽颈,一手扣腕,就似想那般姿势将她嵌进身体。 鼻尖飘溢着足以酥骨的馨香,他心跳如兔如鹿,认了命,蹦跶不出她给的这弹指须臾。 脑中却在飞快草拟借口,出来的声音让他自己都赞叹真是道貌岸然: “臣看得出,殿下在伤心。臣上回说过,臣的理智已将殿下与过往尽数放下了,却尚有些私心。即便不能与你结两姓姻好,但我,依旧见不得殿下伤心。” 痒麻颤栗的心腔,粉饰出故作镇定的低语:“肩膀算臣借给殿下的,殿下且靠一靠。” 宣明珠闻言,安静下来。 她觉得这是异样的,可一时没法子抬头确认他的异样从何而来。耳边的低语,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她那颗疲惫的心当真想停憩片刻,就歇在额头抵住的这片肩头。 她当然知道,这片布料下的肩头有多隽雅,就有多稳重。 人本能是对旧窝有一种眷恋的。 但那阵温暖斑斓的迷惘甚至没过一息,宣明珠便清醒过来,向后仰身,与他间隔开一分缝隙。 虽挣脱不开他,她亦不触碰他,轻擦在锦服上的睫毛下,眸色干净无尘。 她平静地说:“你先放开。” 故渊旧林虽好,然她不是羁鸟,亦不是池鱼。 宣明珠从小到大,从来没向人“借”过东西。 富有四城的镇国大长公主,想得到手什么物件,需要用借的么? 借来的东西,她会稀图么? 梅长生听见那道冷静的嗓音,心里猛地一沉。 就在方才,他怀抱着她,时光静好,感觉到体内某种朽寂的,被他亲手掐灭的生机又在复苏,他甚至不禁开始畅想这可能是他们之间一个神迹般的转机。 可此时此刻,那粒复燃的火种再度因她的一句话而熄灭。 风是热的,湖是热的,她的身子是热的,她的心却如此冰冷。 梅长生眸色苍凉,傀儡一样松了松手指。 就在他将放未放之际,倏尔一阵富有韵律的木鱼声传入耳中,莫名惹得人心躁。 宣明珠的凤钗髻抵在他下巴边动了一下,梅长生撩眸,见对面十丈开外的莲花墁石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海青佛袍的和尚,合掌含笑而来。 宸宁无尘之相,头顶无戒点香疤。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