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乐式《喝面叶》-《戏里戏外》

    在所有的地方戏中,最富地方特色、最有生活气息及情趣的,我看是《喝面叶》。

    《喝面叶》说的是,一殷实农家的男人陈世铎较懒,爱玩儿,还有点好赌,常借口赶会,出去听戏赌博。贤惠伶俐的妻子梅翠娥赌气以生病为由,让丈夫为其做饭。不习家务的陈世铎为妻子做了一顿最简单的面食——面叶。翠娥借此教育丈夫做人要勤劳诚实,陈世铎感知了妻子的善良与不易,决心改正错误。

    我看该剧,一个突出的印象即是:殷实人的家务事,农家乐的风情画。

    不免就说到面叶这种食物。我家乡管这种东西叫“面棋儿”,跟绿豆放在一起煮的时候,则叫“绿豆棋儿”。具体的做法,即如戏中所演:“擀擀擀,一大片,切切切,莲花瓣。”从演员表演的动作看,他擀好了面皮之后,是叠了几迭再切的,他这个“莲花瓣”应该是菱形,家乡人管它叫“面棋儿”,我估计也是因为其形如棋子大小的缘故。

    我所以称其为“农家乐的风情画”,还因为其主题并不是争取女权,也并不是纯粹地教育懒汉,而是做面叶、喝面叶的本身。那小媳妇说是“为什么男人偏要管老婆”,可还是预先蒸好了馒头等着丈夫。陈世铎也够不上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他还是疼老婆、听老婆话的,你从他一边下面叶,一边嘟囔“切上姜放上蒜,老婆子喝了好出汗”及一趟趟地跑着给老婆盛面叶也能看得出来。

    柳琴《喝面叶》于1956年获全国戏曲大赛华东区“优秀剧本奖”“优秀表演奖”之后即被诸多剧种移植,受到了广大戏迷的普遍欢迎。吕剧《喝面叶》则成为山东吕剧的经典节目,并应邀赴多国进行文化艺术交流,也得到了许多外国观众的喜爱。

    柳琴与吕剧的《喝面叶》,内容上大同小异,只是个别情节上有所不同。比方柳琴的《喝面叶》中,梅翠娥一出场,是出门去摘豆角:

    石榴开花红似火,翠娥头上插一朵。十七八闺女她把花来戴,小媳妇戴花人笑我……手里挎着竹篮子,我要到地里摘豆角。我离了家出了村,大路上少行人,我顺着小道往田里奔。三亩地里是种棉花,挨着地边豆秧深,小豆角长得呀十分嫩。弯下腰来豆角来摘,清露水拉湿衣襟。我掰豆棵摘豆角,小蚂蚱飞得扑啦啦,走上前来用手捉,我捉着两个它跑了仨。豆角摘满一竹篮,我顺手来又摘两个嫩南瓜。六月的天气好下雨,我挎起篮子转回家。走过一块高粱地,村庄不远在面前。当头太阳热炎炎,我来到树下歇歇汗。抬头我朝河边看,见几个小孩洗澡把水玩。谁家的媳妇把衣裳洗,小棒槌也不住地上下翻——只听得“扑通”一声响,只见她两只脚滑倒在河里边。什么人留下的这个规矩啊,为什么小女孩洗衣给男孩穿——今日翠娥我回到家,等候世铎他把家来还。我不刷锅也不洗碗,叫他给我做一顿饭。俺叫他知道日子怎么过,还叫他尝尝俺做媳妇的难不难——翠娥主意已拿定,挎起篮子我把家还。

    吕剧的《喝面叶》,梅翠娥一出场,则是从地里摘豆角回来:

    石榴开花红似火,翠娥头上插一朵。十七八闺女她把花来戴,小媳妇戴花人笑我。刚才我到了南坡里,摘了一些嫩豆角,这嫩豆角熬汤喝,喝汤就着热馍馍,细白面,好白馍,留给我丈夫陈世铎。他到那东庄去赶会,一去就是三天多。自从我嫁到他家下,他常常偷懒不干活,家里的事情他不管,里里外外全靠我。清早俺下坡去锄地,还得给驴把草割。又洗衣裳俺又做饭,那月亮下面俺纺棉花,我在家一天忙到晚,他在外又好吃来又好喝。回家来常把俺来怨,翠娥还得服侍着。天下的事情不说理,为什么男人偏要管老婆。我心里越想越生气,等他回来我把理说。今日翠娥回到家,等候世铎把家还,我不刷锅我不洗碗,叫他给我来做饭。我叫他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也让他尝尝过日子难。我急急忙忙回家转,来在俺的大门前。转身我把房门进,忽有一计上心间,装病罢来装病罢,等候世铎把家还。

    一去一回,我看吕剧的这个改动是好的,至少比柳琴的唱词简洁了些,也明快了些。这个“石榴开花红似火”当然就是《喝面叶》的核心唱段,我偶尔去公园转转的时候,还不时地听到几个年纪稍长点的妇女在唱这个“石榴开花红似火。”

    看《喝面叶》还给我一个写作上的启示,那就是:生活的情趣比思想的深刻更重要。《喝面叶》的名字也不错,比喝面条或吃水饺什么的更有味道,也更像一个文艺作品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