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我不信。” 他忽的道,黑色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地上的人。 “我不信路德嫉妒我。——我想要证明。” 于是神给了他证明。从他指尖骤然弹出一缕金色的流光,那流光围绕着地上的天使转了一圈,旋即如游鱼般钻入他的额头。路德喉咙间的呜呜声更大了,像是想要开口尖叫——下一秒,他的翅膀从根部开始泛起了污浊的黑色斑点,那些斑点如同活着的墨点,转眼间将他还未完全长成的翅膀全然覆盖。 那是魔气的象征。 路德入魔了。 六翼天使怔怔地,一时间几乎无法反应。他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人转眼沦为低等的魔物,额头上生出两只尖尖的、狰狞的角,如同鸟嘴天使们带着的鸟嘴面具。 同样凸出来的、邪恶又令人厌恶的装饰。 神殿上的天使们已然小声惊呼起来,被路德如今的模样惊吓到。天父于神座上扬了扬手,神殿的地面便从中间裂开一道乌黑的缝隙,底下是污浊的恶魔之地,沼泽泛着气泡;入了魔的天使便从这里一头栽了下去,他已然满带黑色斑点的翅膀还要再挣扎着向上飞,但强大的神力压着他,重重地逼他向下坠去。 他从天堂中堕落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多少让这些天使们内心震颤。他们都只发出了短促的惊呼,旋即谁也不敢再出声,小心翼翼凝视着神殿里的六翼天使。 路西菲尔没有说话,寇冬却能听到他心脏发出的敲击声。那声音快而急,简直像是一曲战歌响了起来。他扬起头,一一看过神殿里天使的脸,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他与神明一样至高无上。 但神明不止想要他至高无上,更想要他独一无二,要他除却自己,再无旁人。 “路西。” 天父一如既往地唤他,将他唤过来,要他如先前般坐在自己的膝头。 “路西,我的孩子,方才的场面是否惊吓到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打着圈儿摩挲着天使那六双翅膀的根部。这是他亲手造就出的骨肉,处处匀停,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合他意。当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大些,天使就在他的腿上轻微地打着哆嗦,难耐地试图将自己的翅膀蜷缩起来。 “莫要收起,:”天父低低道,声音轻柔而缓慢,抚弄他缎子似的黑发。 “莫要让心怀叵测的人坏了你的心情。” 他轻易地便将堕天使定义为了“心怀叵测”的人。 “天父,”六翼天使的声线有些细微的颤抖,他道,“您从无不知不能……” 又怎会等到路德已然踏进了恶魔之地、采取了果实,才了解他的想法心思? 他还有一句话想问万能的神明。 是否除却你之外的任意一人与我靠近,皆可被定义为“心怀叵测”? “无需恐慌,路西,”天父俯下身来,将冰凉的嘴唇印上他的额头。奇异的是神明的温度并不让人觉着温暖,反而与血族同样是冷的、苍白的,细密地亲吻他的额发。没有天使胆敢直视这一幕,风忽然将白纱高高地荡起来,在空中翻卷,蒙住了剩余人的眼睛,神座上的天父将手探入了他所宠爱的造物的衣襟,毫无阻碍地摩挲他的脊背,“于我身旁,你自会安然无恙。” “于我身旁……” 六翼天使忽然觉得冷了。 天堂实际是座华美的笼子,路西菲尔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在诞生之初,他向神明提出了第一个请求:想要永恒的。真正的自由。 可如今他才知晓,他的自由仍旧存在于神明的规则、意愿之下。他是被关起来的、合乎主人心意的鸟,他以为自己面前没有笼子,可实际上笼子一秒也未曾消失过。这笼子无边无涯,看不见也摸不到。 他生了六对翅膀,他却永远也不能从这里飞出去。 整个第三天发出了巨大的悲鸣,砖瓦跟着瑟瑟颤动。寇冬的神智终于归了体。当他再抬起头时,他看到一串淡金色的文字,像是这位最为受宠的六翼天使蘸着自己的血在墙上书就的。 “——永远不要相信神明。” 墙面上还存在着一扇水镜,泛着细微的波纹,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镜子里的他伸出手,缓缓按住面前的镜面,令这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微微旋转。 后面露出的,赫然是一尊化为雕像的天使。 寇冬迟疑了会儿,伸出手去,依照着水镜里的动作缓缓将其推开—— 旋即,他在门后看到了熟悉的古堡的布景。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骤然一冷。 那并没有什么化为雕像的天使,只有一个披着长长血红斗篷的身影坐在华丽的椅子上,似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是伯爵。 他独自一人,与一个强大的吸血鬼面对着面。他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带着奇异的冰凉温度,慢慢从上而下将他扫视过。这让他想起神座上抚触他的那只神明的手。 “欢迎回来,”伯爵面上仍旧罩着面具,只露出鲜红丰润的嘴唇。他轻轻敲着手上的扳指,缓声道,“我尊贵的客人。” 第三天复活了。 比起重现之类的词,鸟嘴医生们更愿意用复活去称呼它。毕竟第三天是天父满意的成品,花了整整一日来装点;而他们这些普通的生灵,总共加起来也不过耗了天父一天。 像路西菲尔这样,能让神明在创世的七天中六天都是为了他而工作的,到底是个例外。 天使们坚信第三天是有呼吸的。它容纳了神明与路西菲尔那么久,甚至被浸染出了灵性,在六翼天使堕天后,神明并未对着这座神殿出手。可是那天夜里,天使们都听见了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犹如天劈地裂;当他们再抬起头来,看向上方时,才发现他们头顶没了砖瓦投下的阴影,昔日华美壮阔的第三天已然自行沉没。 它跟随着主人一同死了,直到重新浸染了主人的血,才从这沉闷的地下再度复活。 鸟嘴医生们在看到青年的血的颜色时,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想。第三天的出现将他们的猜想彻底印证了。他们直直凝视着天空,从那上面还能依稀看到昔日辉煌的影子。 叶言之的黑眸眯了起来。 他定定瞧着上方的第三天,忽的看见原本的那只黑乌鸦振翅飞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飞去。这让年轻血族心中忽然微微一咯噔,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只鸟。 这乌鸦是伯爵的眼线。如今,眼线飞走了。 这也就意味着……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