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四:鲍采白-《江湖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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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以获赠名号后,樱树精就以鲍采白的名字来到了江湖上。他的相貌之俊美,世间罕见。如果路过水边,洗衣的年迈妇人都会忘记自己的年龄,痴痴地用少女般的眼神锁住他的身影,手中的衣裳被清流冲走也不会察觉;如果他展颜微笑,路边的桃花和杏花都会因为敌不过他笑容的柔美而过早凋谢。

    起初,鲍采白买了一幢房屋在苏州的某座石桥边,以贩卖香料为生。当时西域的香料在中土颇负盛名,建立商队长途运输,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但是沿途向西,渐渐荒凉,很多地方有绿林匪盗出没,吉凶未卜,没有多少人愿意冒险。和鲍采白合伙做这项生意的,是个同龄的青年,叫作何景阳,祖上曾经做过武将,自幼舞枪习棍,性情豪直强悍,私下认为凭借现在的一身武功可以闯荡天下,自告奋勇担当了护卫商队的任务。

    途经蒲昌海,气候昼暖夜凉。一天黄昏忽然遇上匪徒,是当地有名的凶顽队伍,首领被称作“刀疤金刚”,脸上不知道被谁砍过一刀,显得狰狞怒目,令人望而生畏,性格暴戾凶残,敢独自与豹子搏击。潜入帐篷准备下手,忽然听见耳边狂风呼啸,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龙卷风。四野都是平沙漠漠,没人可以借助躲避的地方,魂魄都差点吓跑了,只有骑着马向着远方疾驰。而风始终跟随在身后,略微有停止或放缓马步,风沙就扑击到后背,如同无数支利箭一般射得生疼。沿途可以听到部众的不断哀号求救声,陆续被卷进了强劲的风力旋流中不知下落。刀疤金刚更加害怕,用小刀插在骏马的后股,刺激它疼痛之后能够逃路得更迅速,但是没有摆脱身后龙卷风的追袭。

    逃了不知道多久,发现进入了一座深山,有隐约的星火闪现。马已经倒毙了,于是徒步前行,一路上荆棘划破了衣裳,满身尘垢,非常狼狈。深一脚浅一脚向前,浑身疲软劳累,才发现是座小寺庙。于是进去讨要了一些吃喝,又洗了澡。庙里没有俗客的衣裳,只能将就着穿小沙弥的僧衣,发现非常舒服。时间接近了凌晨,一些僧人在殿里颂诵唱经文,声音沉静柔和,令人忘却尘世间的烦恼。刀疤金刚因此突然转了性子,剃度出家,隐姓埋名成了一名过上清苦修行生涯的僧人,被师父赐法号为微应。问及所处的位置,竟然是东南的闽地,相距大漠不知道有几千几万里路。如此渺远的距离,一夜之间只有传说中的神仙才可以飞渡,这才隐约猜想鲍采白不是平常人。

    过了十多年,微应和尚某次下山云游,由于脸上的刀疤非常醒目,竟然偶遇了当年做土匪时的旧部下,讶然地说:“大哥怎么还活在尘世呢?”于是详细叙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遇见龙卷风之类的可怖事情,只是在抢劫的半途上忽然见到首领从马背上跌下来,立即毙命,众匪认为这件事很可怕就纷纷跑掉了。这个旧部下当年曾经亲手埋葬了刀疤金刚,于是流露出非常诧异惊慌的神色,微应和尚也不能够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鲍采白相貌虽然俊美得如同少女,但性情很自闭,不喜欢和外人多相往来。凭借着贩卖香料积攒了很丰厚的家财,日常起居仍然俭朴得和街巷里的常人一样,花费用度非常节省。何景阳曾经很不理解地说,年轻的时候应该恣意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由着性子展露自己的喜好,不然的话未免太亏负了,现在这样状况,和把一块上好的玉石埋入了泥洼之下有什么两样呢?鲍采白没有辩解,但依然和何景阳相交莫逆。对于尘世间男女的情爱没有半分向往和留恋,很多爱慕他相貌的少女都非常失落。

    某一年黄河溃堤,河里破碎的冰块融化,洪水奔泄,两岸百姓四散,无家可归。有好心人搭了粥棚施舍稀粥和馒头,排队领受施粥的队伍竟然长达十里,让路过的人为之动容。施粥的举动持续了一段时间,闹出很大的动静,有灾民伸着手臂向天疾呼说:“上天不肯降下恩泽,代表天意的朝廷也不能对我们及时进行救助,眼前向我们施舍一碗粥的恩人难道不比天命更让人愿意舍身投靠吗?”这种忤逆的言论渐渐扩传开来,才知道花费巨款长期救助灾民的人竟然是鲍采白。官府认真地派遣了兵丁前去制止施粥的举动,却没有制订出相应的能令百姓安居乐业的举措。何景阳大笑着对鲍采白说:“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揭竿而起呢!”鲍采白竟然应承下来,后来自号“黄河王”,所率之军,都是由当地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投奔所组建而成,渐渐地,声势愈渐浩大,各地听闻了风声的豪强列霸竟然也投身进来。

    黄河军一时风头无两,连破七城。传说鲍采白能够撒豆成兵,有很高强的邪门术法,平常喜欢活吃婴孩的肉,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起兵之后,事情折腾出很大的动静,有精擅道术的高手被当朝用重金聘请而来,专程对付“黄河王”。其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叫拾阶居士,源出于离空洞一脉,其实在道术上并没有什么成就,只是门派中不成材的子弟,但是因为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名气倒是很大。趁着夜黑风高,潜入黄河军的帅帐里,准备用烈焰熔金之术炼化鲍采白的魂魄。何景阳最先识察有异,提刀跃起急劈,锋利的刀刃砍在拾阶居士的脑袋上,发出金石之声,嗡然不绝,而石阶居士脸上没有异状,何景阳低头看手中的钢刀,竟然已经卷刃。何景阳悍不畏死,一面继续和拾阶居士游斗,一边大声呼喊鲍采白闪避,但鲍采白依然故我,睡得十分沉静。没过多久,何景阳不能力敌,跑出帐篷外呼救,再折转身回去一看,拾阶居士竟然已经倒在地上,鲜血四溅,颈上的头颅不知去向。耳畔却发出鲍采白的长笑声,说:“区区雕虫小技,也能伤害我吗!”

    有听闻到长笑的士兵后来评价说,何景阳固然豪放勇猛,论杀敌时临危不乱的从容气度,果然仍不如看上去如同姣姣女子的鲍采白。这两大豪杰中,之所以鲍采白得以称王,并不是没有道理。

    事情发生没有多久,忽然有灰衣僧人从远方来,谈吐高雅,态度不卑不亢,要求见黄河王。何景阳猜疑和离空洞有关,没有禀报上去,准备以自己的武力进行抵挡。离开营帐到达僧人求见的门口,没有见到人。再返身,发现僧人已经端坐在营帐里面,正在和鲍采白谈笑风生。唯恐出事,手按住刀柄,身体如同一张紧绷的弦,稍触即发。鲍采白叹息说:“兄长不必担心,妖仙之流,不是常人可以抵御防范的。”何景阳于是听从鲍采白的吩咐离开了。

    僧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何景阳,惊讶地说:“这不是昆仑山的陆莲舟吗?”仔细打量何景阳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掀帘离开,仍然忍不住感慨说:“实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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